第24章 伟大迫降

在这下落的过程中，仿佛永恒。

她看到自己的发丝从眼前划过，从下向上飘起。

——如果要解这个问题，首先要冷静下来，即便我现在就要死了。

她看到雨点在眼前静止。

——好，现在专注起来。第一步，首先让神明将人带到河的另一边，恶魔和忠诚的狗留在和对岸。

她听到耳边滑过的风声。

——第二步，神明来到河岸，将忠诚的狗带离恶魔，带到有人的岸边。人会杀掉狗，但是不用怕，因为神明会将人带上船，来到有恶魔的岸边。人与恶魔与神明在一起，忠诚的狗在没有恶魔也没有人的另一岸。

她闻到腥臭的风，从下方吹来。

——第三步，神明这次将恶魔带离岸边，恶魔与忠诚的狗在一起，只剩下人在对岸。

她的脚尖触碰到柔软而滑腻的肉。

——最后一步，将人带到岸边。所有生灵都到达了对岸！

她在空中将双腿收向腹部，而后闪电般踢出两记弹腿，她的皮靴踹碎了山羊的白骨，响起清脆的碎裂声，而她借着踢击的反作用力向着远处跃起。

山羊的上颌和下巴都挨了一脚，缺失了半边白骨，并且大大地张开着，像是脱了臼。

劳轻盈地落地。

——三痕纹技【伟大迫降】

她遇到过远远比如今更危险的情况。

晋升为二痕之后，她对于身体有了更强的控制力，她可以轻松行走在万仞高山上的一道突出的岩缝，顺着一道绳索从一座山峰走向另一座山峰，几乎没有危险可以捉住她，她总能灵巧地跃开。

她的二痕晋升仪式，是孤注一掷，从一座悬崖边缘起跳。

她借着助跑和推力，甚至山谷间的风，成功到达了五米远的对岸。

自从她获得了【飞羽】，危险离她更加遥远，她可以张开双羽可以进行短距离滑翔，或者借此平衡身体。她可以轻松跃过十米的悬崖，在狂风中平衡走在钢丝上的身体，从五十米高的瀑布顶端落入水潭，在多圈翻转之后双脚入水。

日积月累，当秘纹在她的身体上的墨迹渐渐加深之后，她在某一天尝试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

她混上一艘王室飞空艇，在飞空艇起飞之后，一锤子敲碎玻璃取走被认为万无一失的遗迹宝物，然后从被认为无法生还的高度上跳了下去。

飞空艇离地的高度是一万米。

她无论怎么滑翔，着陆时的速度都会超过200米每秒，当她着陆时，她所面对的世界是一个以每秒两百米向她奔来的世界。

她在一座树高一千米的山林中铺设了三十六张大网。

她所要做的，就是从飞经伯灵罕下位国的飞空艇，滑翔至三个下位国之外的密林，然后准确地撞进三十六张大网中。

当她一头扎进密林时，她所要考虑的事情远比那一秒钟要多得多。

角度、速度、姿态、呼吸。落入第一张大网之后的角度调整，随后是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网时有一道绳索没能及时松开，她偏离了预设的降落轨道，没有撞向接下来的三十二张网。

而是弹向了茂盛的密林。

她在密集的树枝中翻滚，撞落树叶，拨开树枝，惊扰树梢蛇的睡眠。

但她极力试图掌握平衡，用背部去接触粗壮的枝干，用双手去拉住一触即断的藤蔓，她张开飞羽，在翻滚中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升力，减缓哪怕一米每秒的速度。

那密林中短暂的七秒钟，是决定她生死的七秒钟。

最后一秒，她将双翼张开到最大，使自己的身体上升了一厘米，与一颗尖锐的石头擦肩而过。

噗通一声落进水池中。

——这是一场糟糕的降落。

水池一片寂静，只有涟漪缓缓扩散开。

一道阴影从水池深处缓缓接近水面，而后水面忽然绽放，露出琳妲·劳·汉娜湿了头发的脸，她骂出一句劲道十足的粗口。

回应她的，只有这七秒钟里落下的无数树枝落叶，在她面前铺成一道一千米长的糟糕之路，记录了她的迫降路线。

——但却是一场伟大的迫降。

这便是她的三痕晋升仪式。

以及三痕纹技【伟大迫降】。

当她使用这项纹技，在危险中锻炼出的感知会变得迅速而精准，她的身体可以做到难以想象的细微操作、快速运动。在这段极短的时间内，她可以找出任何敌人的任何破绽，无论敌人多么不可战胜，哪怕敌人是一场每秒两百米的迫降。

甚至包括棘手的逻辑难题。

当她真的认真起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数学题也是。

她将伟大。

她将迫降。

她将再次伟大。

劳落地之后，她身后传来咯嘣咯嘣声。

死兆用力移动着它的头骨，试图将嘴合拢。

但它没能成功前，一个壮硕的黑影笼罩在了它的面前。

“你好，世界用古莺歌语说，是哈罗，沃得！区区山羊……不要小看教导主任啊！”

施泰德高高跃起，抬起左肘，将良好管理的腋下自信地展露在死兆面前。

他左肩秘纹闪出鲜红的光芒。

——二痕纹技【劲道劈骨】

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他的手肘落在死兆的口中，劈在那大张开的上下头骨中间，咔嚓一声巨响，两瓣头骨分崩离析，骨屑纷飞，头骨之下的羊皮连带其中的内脏，被一分为二！

鲜血炸开来，将这条狭窄的小巷涂成鲜红的角落。

早已失去山羊形状的那个生物，瘫软下来。

倒在了地上。

它的身体有着畸形的构造，两只前手还在胸膛里没有伸出来。

而下半身根本还是一团肉，看不出任何肢体的痕迹。

它只是刚刚伸出了一只头颅，向着劳张开了嘴巴。

但下一秒，它仅有的头颅也被打碎。

整个身体彻底失去了形状。

劳和施泰德分别站立在小巷中，那团不知名的物体两端。

两人彼此都气喘吁吁，视线一刻都不敢离开那团物体。

他们彼此心中都十分诧异。

恶魔……真的被他们打倒了？

它就这样……死了？

他们……真的阻止了恶魔的诞生？

忽然，黑色的羊皮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只被羊血染得湿淋淋的猫头钻了出来。

它张开小嘴巴，再次发出绵软的声音。

“现在，轮到你们了。请问吧。”

劳和施泰德对视一眼，彼此的眼底都渐渐爬起一股恐惧的寒冷。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们的脚底下响起。

白色的骨头碎片缓缓向着山羊尸体汇聚过去。

羊皮下的身体涌动了起来，像是随时都能从其中伸出双手。

但是它只是蠕动。

羊头缓缓拼凑了出来。

碎裂的眼眶，望向劳与施泰德。

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他们。

它在……等待他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