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杀死过恶魔的探险家？
瑞拉家在路尽头拐角处。
艾耶格紧紧攥着她的手，直到将她送到门前。
他回头向身后看去，雨幕覆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们的身后什么也没有。
从那条小巷离开之后。
没有什么东西跟上来。
他勉强放下一直悬着的心，放开瑞拉的手。
他撑着伞。
瑞拉站在门前掏出钥匙。
瑞拉手中握着钥匙，却没有急于开门。
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头转向艾耶格。
她将手微握成拳放在胸前，因为一直被艾耶格掌心的温度包裹，指尖有温暖的红晕。
“艾大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瑞拉调整呼吸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起勇气，她抬起眼睛望向艾耶格。
“明天，你会来看我的擂台吗？”
艾耶格又好气又好笑。
他抬起手在瑞拉的左肩轻轻用力拍了一下。
“我当然会去看的。”
明天就会雨停了。
艾耶格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
他望着瑞拉，鼓起勇气露出一个微笑。
“我非常期待，明天能看到你在擂台上，夺得第一的样子。”
瑞拉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舒张了开来，再次露出平常那样明媚的笑容，抬手将钥匙插进锁孔，传出门锁打开的清脆声音。
瑞拉走进门内，抬手按亮客厅的灯。
浅黄的光芒，照亮整洁地有些空旷的餐桌。
餐桌上只有一张盘子。
盘子里有半块菠萝派，像是出门时没吃完的午餐。
见门打开，艾耶格在门前撑起自己的伞。
“好了，你好好待在家里，把门窗锁好，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知道么。”他回头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艾耶格正要走进雨幕时，忽然被瑞拉从身后叫住。
他一回头，看到瑞拉站在门边，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是半块黄澄澄的菠萝派。
“耶派克……这周六烤的派，你还没有吃吧？”
艾耶格回过神来，他盯着瑞拉手中的餐盘，只见那馅饼皮厚而酥脆，边缘泛起焦边，内馅鲜嫩多汁，即便冷了，也随风送来香甜的菠萝香味。
的确是耶派克的手艺。
自己只顾着忙着死兆和瑞拉的事，竟然都忘了，自己还没吃午饭。
艾耶格挠了挠头。
“的确是。这周耶派克没有送菠萝派来我店里，我都没注意。”
瑞拉颠了颠手中的盘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那份在我这里，只剩一半了。”
艾耶格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这么能吃？
瑞拉揉了揉鼻子。
“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了这半份，很好吃的，我特意为你留的。”
艾耶格低头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摇了摇头。
他转身走向雨幕。
回头再次细心叮嘱。
“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好好待在家，哪里也不要去。”
“哦，知道了。”瑞拉端着菠萝派说。
门在身后轻轻关闭。
艾耶格撑着伞踏上来时的路。
背离瑞拉的家，走出一段距离，他在袖中捏起银针。
他三两下画出一副秘纹，一只乌鸦从他袖中飞出。
乌鸦在雨幕中扑打翅膀，冲向艾耶格身后的方向，向着瑞拉的小屋飞去。
雨水划过它的眼睛，是红色的。
乌鸦在瑞拉小屋上空盘旋。
——恶魔派辟邪秘纹【独自盘旋的盲鸦】
独鸦盘旋，以昭界主。
如有越界，鸦群必集。
将盲鸦留在瑞拉身边，艾耶格踏过路边积水。
他要找的，是那具无证秘纹师的尸体。
他必须要去确认一件事。
艾耶格记得师傅曾告诫过，恶魔派的秘纹师在任何情况下，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恶魔派的秘纹不同于其他派别。
他们所召唤出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恶魔界生物。
《辟邪》可以召唤低阶使魔，只需要几滴血，就可以驭使它们。
而《四十四恶魔》所召唤的是真正的恶魔，恶魔对于血液的渴求是没有上限的。
如果秘纹师被自己所刺下的恶魔反噬……那么有一个很鲜明的特征可以判断，恶魔到底有没有来到人间。
艾耶格没有注意到，自己握着伞柄的手已经有些渗出冷汗。
他只听说过恶魔，却从来没有真的见到过真正的恶魔。
秘纹师被恶魔反噬会发生什么事，他完全不知道。
艾耶格曾听说，首都有恶魔猎手公会。
恶魔猎手，便是专门狩猎恶魔的人。
也许这种情况，应该尽快去请那些专业的家伙来这里。
但镇上这么大的雨，会有人……
艾耶格止住了脚步，站在路边。
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异样的场景。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上，居然在那里聚集起了一群居民。
巷子口，一个女人踩着木箱，对着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人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她身旁有一个小孩子踮着脚给她撑着伞，一副羡慕的眼光望着她。
女人所在的巷子口，不是别处，正是艾耶格见到无证秘纹师尸体的巷子。
巷子被拉起了警戒线，看来是警卫来过。
女人脚下躺着一件斗篷。
所属的主人不是别人。
正是无证秘纹师。
她握紧拳头，向着居民大喊道：“我亲眼看见，尸体全身的血液都消失不见……毫无疑问，犯下这起杀人案的人，就是恶魔！”
群众一时间陷入骚乱，望向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满着恐惧。
艾耶格也凝重地望向女人。
为什么她会知道恶魔的事？
直觉告诉艾耶格，这个女人不简单。
在混乱中，只见女人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但是，大家不必慌张。”
她握着拳头掩在嘴边轻咳了几声，让人群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集中在她身上。
只见她单手脱下自己的牛仔皮帽，抱在怀中。
她高声念出她的名字，如雷贯耳。
“世界上最伟大的探险家、杀死过恶魔的恶魔猎手，琳妲·劳·汉娜来到了黑船伯勒！”
她昂首立在雨幕中，就像立在船头，那矫健的身姿很难不吸引艾耶格的目光。
他注意到，女人不仅只有一顶皮帽，而是一身皮衣。
皮靴上的铆钉扣被雨水冲刷而闪闪发亮，腰间的皮带上悬挂着破皮囊，皮衣兜里装着沾满羽毛，或是叶子的什么东西。
最显眼的，是她悬挂在腰间的一把小刀皮鞘。
刀鞘上印着模糊不清的图案，隐约是一个七芒星的轮廓。
七芒星是代表着【封印恶魔】的秘纹图案。
为她撑伞的那个小孩发出兴奋地大喊：“她是探险家！她真的是探险家！”
人群中传出一阵哗然。
女人仰起头，眯起眼睛，享受着人群的仰慕和赞叹。
“探险家！给我们讲讲你探索过的遗迹吧！”
“你真的杀死过恶魔吗？恶魔是什么样的？”
“怎样才能成为恶魔猎手？你平时做些什么训练？”
女人享受了一阵爱戴之后，扬了扬手中的帽子，并没有回答众人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伟大的探险家琳妲·劳·汉娜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她现在真的十分需要一杯上好的黑麦酒和熏火腿，不知道谁能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伟大的探险家……吃顿饭。”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们面面相觑。
有个年轻人挠了挠头，问出了大家想问的那句话。
“你……真的是恶魔猎手？”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真正的恶魔猎手怎么会没钱吃饭。”
“她一直说自己是伟大的探险家，可她为什么不说自己是伟大的恶魔猎手。明明恶魔猎手才更伟大。”一个胖子说。
女人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她一下子从箱子上跳下来，冲到那人的面前，将那个胖胖的男人吓了个腿软。
“探险家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这样不尊重——一个伟大的探险家！”她气焰凶凶盯着胖子的眼睛。
胖子只敢支支吾吾。
她转身离开胖子，从皮囊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羊皮纸，在人群面前亮了出来。
“不就是区区恶魔，伟大的探险家琳妲·劳·汉娜当然可以搞定！恶魔猎手公会为我发了证明。”
她将羊皮纸在所有人面前快速晃了一遍。
人们伸长了脖子想去看清羊皮纸上写得是什么，可是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
女人作势展示了一圈，就要将羊皮卷塞回皮囊。
但是一不小心手滑，那卷羊皮纸掉落在地上。
一个眼尖的年轻人眼疾手快，捡起羊皮卷，展开在面前。
女人伸出手去想要挽回，却已经太晚了。
年轻人愤怒地将羊皮卷扔在地上。
“那是她的欠款账单！她根本不是恶魔猎手！”
女人缩了缩肩膀，抬手将帽子扣在头顶，不断向后退去，想要远离人群。
那个胖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忽然高喊：“我的钱包！她偷了我的钱包！”
人群一下子激昂了起来，向着女人围去。
女人轻快地吹了声口哨，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她扶着帽檐，向人群眨了眨眼。
“看来伟大的探险家，不得不先走一步了。”
她从皮囊中猛地掏出来什么东西，向地上一掷，砰的一声，地上炸开白色的烟幕，将她的身形吞没。
烟雾向外扩散，将离得近的人也笼罩进去，被烟雾淹没的人都咳个不停，弯着腰，看不清女人去了哪。
艾耶格站在烟雾之外，听到烟雾中警戒线被扯断的声音。
那个探险家虽然看上去不靠谱。
但那把刀却像是真家伙。
她也许真的有办法对付恶魔？
艾耶格捏起银针，迅速画出一道秘纹。
一只浑身浅粉、头带一副红色小花环的兔子从他针尖跃出。
——恶魔秘纹【擅长寻觅的雅菟】
“去给我找到有七芒星的刀鞘。”艾耶格下达指令。
白兔落地，原地蹦了两下，选准了方向，向着巷子中奔去。
在它身后，红色花瓣星星点点落了一路。
艾耶格顺着红色花瓣，追入小巷深处。
……
劳在小巷深处停下脚步。
她向后望了望，没人追上来。
她脱下帽子，给自己扇了扇风，长舒了一口气。
边上有人递来一瓶黑麦酒。
“来点？”
劳一眼就认出了酒瓶上的酒标，是上好的酒庄。
“芜~好酒。”
她接过酒瓶，用雪白的牙咬住了木塞，正准备用力拔出来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是谁把这瓶酒给她的？
她一扭头，一个深蓝色卷发的青年站在她身后，摘下宽大的雨衣兜帽，深蓝色的瞳孔像是蔚蓝的大海。
他微笑着。
“想必你就是伟大的探险家，琳……”
他卡壳了，挠了挠脸颊。
探险家回过神来。
不是讨债的。
甚至是来送酒的。
“叫我劳就好了。”探险家将手一挥，低头一咬，噗的一声将木塞子拔了出来。
艾耶格望着眼前的女人，狂放不羁地举起酒瓶，将烈酒猛灌了几口。
“呼~”
她打出一个酒嗝。
向后轻巧地一跳，她坐在一个木桶上。
“你在伟大的探险家落魄的时候帮助了她一把，她会报答你的恩情的——当她真的变得伟大之后。”
她耸耸肩，又将酒灌下几口。
艾耶格一挑眉头。
“这么说，你是一个无名探险家？”
“哈哈，探险家如果不出名，当然就是无名了。不过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恶魔猎手这回事，也是你瞎编的吧。”
“我确实没有证明啦。”
“你曾经杀死过恶魔，也是你编的咯？”
劳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她缓缓将手放下，将酒瓶放在身边。
“这件事不是假的。”
她抬起手指，在自己的腰刀上敲了敲。
“我真的杀死过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