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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义胜入营震天威
义胜军跋涉至燕京府附近,尚未喘息,便被守将拦下。太守急报,白沟以南宋军已结营百里,旌旗蔽日,兵锋直指燕京。大辽国运奄奄一息,燕京得失关乎存亡,天锡帝耶律淳亲驻行营,更遣亲信督军,严阵以待。本地守备早已抽尽百里丁壮,义胜军携七八十名丁壮与马匹而来,无异于雪中送炭。太守闻讯大喜,不顾杜盛等人一片骂声,当即下令将义胜军丁壮尽数编入白沟北部辽军大营。所幸他尚存人情,允诺将老弱妇孺安置于后方蓟州府。战况紧急,连俘虏的宋兵也未闲置,熟战者发兵器助阵,其余充作苦力,搬运粮草。
杜盛、何冲、杜荣率队抵达中军大营外。战云压顶,营中却未见慌乱,军士往来有序,马蹄声与号令声交织。几人目光不由被营门旁一对摔布库跤的壮汉吸引。只见二人扭作一团,汗水淋漓,死拽对方衣襟。其中一人被对手铁臂锁住,腰弯如弓,似要折断。突然,那势弱者猛扯对方肘部,身子陀螺般旋起,挣脱钳制,顺势将对手手臂扛上肩头,借力一掀,只听“砰”一声,对方如断线风筝飞出丈外,重重摔地。
“好!好一个旋风摔!”刁陌乍见此景,脱口喝彩。他在临安府从未见过如此豪放的摔法,不由拍手叫绝。围观众军士亦齐声呐喊,声震营门。
“汉兵,此处!”守门契丹军士操着生硬汉话,打断喧嚣,领杜盛等人入营。大营内人声鼎沸,马粪与汗臭扑鼻,军士披甲骑马往来穿梭,铁蹄踏地声不绝于耳。隐约传来契丹语议论,夹杂嗤笑,刺得杜盛脸上阵阵发烫。他低头扫视自家队伍,多半持农具拼凑的兵刃,衣衫褴褛,哪比得上正军的威武?在这营盘里,不披铠甲,真不敢出帐半步。
义胜军被安置在一间临时军舍,地上散落谷粒,显然原是粮仓。午后,好讯传来,正军拨下余留军资,铁甲、长矛、硬弓一应俱全。丁壮们头回披上铁甲,兴奋得又蹦又跳,铠甲碰撞声叮当作响。刁陌与李老卒却撇嘴不屑,这些甲胄尽是虫蛀刀痕,锈迹斑驳,哪及南军精良?
入夜,杜盛与何冲受邀赴中军大帐,参与盛宴。宴席恢弘,案桌绵延十余丈,分列左右,中间过道宽逾两丈。二人被安排在席尾,远远望去,高台之上几位大将端坐,铠甲虽朴素,却映着火盆光芒熠熠生辉,威仪赫然。杜盛听不清高台言语,索性埋头大啖面前野猪肉,油汁滴落,香气四溢。何冲则凝神细察,见高台正中那将领食欲寡然,低头凝视地面,眉间似有阴云笼罩。
“砰!”忽闻高台上一声巨响,中军大将猛拍案几,大帐霎时鸦雀无声,众将屏息注目。只见那将领霍然起身,身形伟岸如山,声如洪钟,操着略带口音的汉话朗声道:“昨日,宋使觍颜来见吾——”他顿了顿,单手高举一卷锦帛玉书,“言若降宋,便封节度使,赏万金!”
“哈哈哈哈!”帐下诸将哄然大笑,笑声如雷滚滚,震得帐顶簌簌落灰。
“来人,带宋使上来!”中军大将喝令。
两名军士押上一儒生,瘦如豆苗,双腿抖若筛糠,似失魂落魄,然头颅高昂,宛若向日葵迎光。台侧一契丹将领揶揄道:“吾闻江南多出名儒大士,今见江东才子,果真名不虚传!”帐中笑声再起,响彻云霄。
中军大将止住笑声,目光如刀,直刺儒生:“汝在我军中,见我兵马壮否?”
儒生面白如纸,仍昂首颤声道:“将军军威,甚……甚壮!”笑声四起,似浪拍岸。
“见我粮草足否?”大将音量渐高,气势逼人。
“足,足……简直兵精粮足!”儒生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引来更大哄笑。
“那请汝滚回,告汝皇帝老儿,吾不惧他!”大将怒喝,将锦帛掷入火盆,黑烟腾起,宋皇手迹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中化为灰烬。“众弟兄,接着吃!”
儒生魂飞魄散,生平从未见人敢焚宋皇圣旨,惊惧之下,竟如小鸡啄米般叩首,连声喊道:“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谢大将军不杀之恩!”模样狼狈不堪,引得满帐狂笑。
“吾中军天威,真乃神将也!”杜盛拍着何冲肩膀,啧啧称奇。何冲亦被这气势震慑,呆坐无言,心中暗叹:此将豪情,世所罕见!
子夜,刁陌被全营高呼惊醒,顺众军目光望去,只见那儒生在“送宋使”的哄笑声中,手足并用,狼狈爬出大营,消失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