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Another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纰漏。”
坐在路边长椅上，颜卿将采购好的日用品放到一旁，垂眸，沉思。
她与黎晗的关系建立在谎言之上，危若累卵，随时都有可能破灭，因此她需要一点帮助，譬如找个内应。
内应的首选自然是真正的表妹，那个被她窃取了身份的乖巧女孩。
表妹很听话，肯定会帮她的。
“我真恶心。”颜卿在心底默念，罪恶感占据情绪上风。
她先是刻意接近那个女孩，与其交好，打探消息，继而得寸进尺，利用信息差和黎晗的精神创伤找上门，鸠占鹊巢。
她讨厌充斥着目的性的自己，可她只能选择这条路，不做这些的话，她在黎晗的世界里一辈子都是路人形象，是无脸的NPC，朦胧的虚影，记忆中的边角料，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对不起。”颜卿点开联系人页面，找到备注为“板栗少女”的号码。
备注是上次通话结束后更改的。
……
“读不进去。”女孩推开教材，趴在书桌上，额头枕着小臂，“为什么能这么卷啊，文曲星下凡都得考上七八次吧？”
她叫颜卿，今年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家中待业，目前正在准备考公。
“澜姐……”女孩祷告似的低声自语，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转着圈。
她想颜澜了。
前段时间她和澜姐通电话，说自己想去安淮找她，却不知为何被婉拒了。
“难道我只是个工具人么。”
焦虑与不安相加，让女孩愈发烦躁，正巧窗外枝头上藏了只落单的山雀，断断续续地吊着嗓子，配上周遭永不休止的蝉鸣，成功突破了颜卿的心理防线。
“给我安静！”颜卿忍无可忍，打开窗户，一把抓住手边的圆珠笔，瞄准树梢就要给这山雀一个教训。
“如果你已经不能控制，每天想我一次……”在这紧要关头，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中断了女孩的报复行为。
屏幕上来电显示联系人是“颜澜”。
“澜姐！”颜卿接通电话，先用甜到发腻的声线唤了一声，随后连连追问：“澜姐你可算记起我了，前阵子你连信息都不回，有那么忙吗？莫非是找到工作了？”
她心底是有怨气的，更确切地说，是落差感。
半年前澜姐还对自己体贴入微，现在却连应付一下都不肯，工作再忙，看消息的时间总有吧？不想多说话，回一声“嗯”也行呀。
从亲密无间到渐行渐远，起码要有个缓冲的过程吧？
“对不起。”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带着歉意，轻轻的，很弱。
“啊？！不是，澜姐你别道歉呀，我没生气，低谷期谁都有，我也碰上过不想交流的时候，我刚才语气重了点，你别在意！”颜卿慌慌张张地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懊恼。
不就是被冷落几天嘛，她急什么呢？听澜姐这语气，显然是碰到麻烦事了。
她受到打击时也会自闭，合情合理。
“对不起。”颜澜以相同的语调重复一遍。
颜卿停止踱步，顿在原地。
她心思细腻，听出了这句道歉中潜藏的含义。
澜姐并不是在为冷落自己而道歉，否则在上句话结束后，交流内容就该转向生活近况，仔仔细细地讨论最近发生的每件小事。
重复地说“对不起”，却不提原因，说明澜姐做了挺过分的事。
洞察到这一层，颜卿默默无言。
澜姐远在安淮，还能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呢？
疑惑，但是得耐心倾听。
少顷，颜澜再次出言：“我在你表哥家。”
“表哥？”女孩茫然无措，显然未能理解。
住在表哥家和道歉之间有必然联系吗？这是全不相干的两件事。
“等会，住在哪？我表哥家？你怎么进去的？你俩恋爱了？为什么进展这么快？”颜卿握紧右拳，猛地拍打脑袋，从宕机状态中醒悟，问题多得如同螃蟹吐出的泡泡。
毕业后的这几个月，澜姐究竟做了哪些事啊？
“我现在叫颜卿，是黎晗的表妹。”电话里的女声不疾不徐。
“你叫颜卿？那我是谁？”女孩一瞬间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她好像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被伪人顶替身份，成了多余的部分。
“我窃取了你的名字。”羞愧使颜澜将声音压的更低了，“我早该和你商量的，是我做错了。”
这段话信息量极大，受到冲击的颜卿掐着眉心，默默消化。
沉寂。
屏幕上代表通话时间的数字不停跳动，千里之遥的两人怀着不同的心境，却选择相同的沉默。
“我明白了。”花了两分钟理清头绪，颜卿打破僵局，“你冒充表妹，和我表哥同居了。”
原来就这点小事，澜姐道歉时吓得她坐立不安，还以为自己熟睡时被下麻药割了腰子。
“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国际比赛上都有冒充职业选手的，相比之下冒充表妹不足挂齿。”颜卿悬着的心落下，甩掉拖鞋躺到床上，放松闲聊，“况且澜姐你人那么好，以前还经常给我带炒板栗。”
她喜欢板栗的香气，在所有网络平台上的名字都叫“板栗少女”。
“我欺骗了你表哥。”颜澜提醒。
“骗就骗呗，你又不会害他。”颜卿从床头边抓了袋薯片，撕开包装，吃了一片，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喜欢我表哥，这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敢做出实际行动。”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颜澜得知她是黎晗表妹后，时不时就会找自己打听消息，用的借口是“高中同学一场，好奇心作祟。”
她信个鬼！高中同学能有多少情分？高中才三年，还要分班，学习压力又大，能记住名字都算有心了。
每每聊起黎晗，颜澜的语气总会有些异样，她以为自己隐藏的蛮好，其实任谁都听得出来。
青春期常见的暗恋戏码，少女时代的白月光嘛，颜卿看得多了，能有多喜欢啊？迟早会被时光冲淡的。
在街头上随机挑选十个人，最少得有八个有过暗恋经历，那种完全独属于自己的暗恋，悄无声息地盛开，又悄无声息地死去，和路边野花似的，从始至终都无人知晓那份涌动的情愫。
颜澜不愿跟这些人一样，于是在花开最盛的时候，将花束藏于身后，跳到黎晗面前。
“真好。”颜卿咀嚼薯片，感叹一句，“我表哥命可真好，能碰上你。”
她既不生气，也不担心，因为她和黎晗……真不熟。
许多事都是为了颜澜才特意去找母亲问询的。
表哥在她心里的地位远不如澜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