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柳絮
“其实，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
在柳絮眼中，颜卿忽然变得亲切，以多年旧友般的态度握住了她的手。
“还有事？”黎晗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
“今天又没有其他安排，多聊一会儿呗，以后就要一起工作了，大家相互多了解些。”颜卿终于松开女孩的手，示意她坐下，“你呢？你今天还要忙吗？”
柳絮当然不忙，不上班的日子她闲得很，基本一整天都会闷在家里看书看电影。
她豆半观影量已经五千加了，写过两千三百条短评，七十篇长评，在鄙视链中处于妥妥的婆罗门位置。
她摘掉口罩，乖乖坐下，不敢有异议。
“那你们聊，我去买水。”黎晗自知不是健谈的人，且有些口渴，便找个由头出门。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目送他离开。
“姐，我真不认识他。”确认黎晗不在后，率先破局的是柳絮，“我承认他是挺帅的，但刚才那句话只是我随口一问，你也听到了，之前在夜市上见过一面而已，别误会。”
语气蛮硬，但她藏在桌下的双手不安地拧在一起，拇指弯曲连结，眼神游离，逃避对视。
颜卿的审视把她吓得不轻。
她推测两位老板是情侣，最差也该在暧昧期，否则反应不会这样激烈。
细想一下，自己那句话是不太对劲，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也是这么说的，流传了上千年的搭讪方式。
“这么直接？”颜卿没想到她能看穿自己的小心思，且直接摊牌。
有那么明显么？
“我是他表妹，我只是想……嗯……打听打听，好歹是兄妹，关心一下也很正常，你说是吧？”
柳絮的嘴角逐渐上扬，紧张感一扫而空，想看乐子的心态占据上风。
该紧张的是对面！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哪还有压迫力可言？
这模样她大学时在室友身上见过，那是个台风天，停课，几个人躲在宿舍聊天，谈到恋爱话题时，室友的暗恋被戳破，也是这样含糊其辞，连眉眼间的微表情都出奇的一致。
顺带一提，是她戳破的暗恋，两个人是上下铺，室友每每收到那个男孩的消息，都会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手机信息的微小震动对室友来说简直比早八人的闹钟还响，太好懂了。
“是是是，很正常。”柳絮强忍笑意，在颜卿的视野盲区，她狠掐自己的大腿，
正常？谁信啊？她也有个表哥，几年打不上一句招呼，见了面都叫不出名字，跟陌生人没区别。
就算兄妹关系不错，能说上话，相处模式也该更接近损友。
所以这是……骨科？
柳絮开始兴奋了。
此前她只在虚拟作品里见过骨科剧情，现在居然能当面见证，这是不可多得的取材机会。
决定了，在看到结局之前，自己说什么也得留下来，死死赖住！
爱情的极端是依存，骨科就是在极端依存的边缘蹦迪，禁忌，背德，从颜卿的表现上来看，一定是占有欲超强的类型，占有欲这么强却碍于世俗眼光不得不保持克制，可躲在暗处的喜欢又能坚持多久呢？绷紧的弦总有断掉的一天。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目睹这段悲剧收尾。
没错，悲剧，黎晗一看就是理性的人，也没有太亲昵的举动，这段感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箭头罢了，等表妹将潜藏的心意摆到明处时，他肯定会拒绝。
女方撕心裂肺的痛哭，红肿的眼眶；男方想要安慰却没有资格，伸到半空又渐渐落下的手，一切该有的BE元素都少不了。
并且来自血脉的枷锁不会轻易放过两人，以后见面一个哑着嗓子喊哥，一个沉默侧目躲藏。
真是太棒了。
柳絮的大腿快被自己掐出淤青了，意识从幻想中抽离，她才意识到疼痛，单手遮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倒不是她性格恶劣，喜欢看别人受难，她只是对每种感情都很好奇，而骨科恰好是BE重灾区。
完美结局？怎么可能，这里是冷酷的现实。
“不舒服吗？”颜卿看她神情古怪，以为是身体出了问题，对自己展露出的敌意更愧疚了。
面试都结束了，之后有的是时间相处试探，不该强留人家的。
“没有没有，我……”柳絮仍捂着嘴巴，用模糊的声音扯谎道：“我咬到舌头了。”
“严重吗？出血了吗？要不要带你去检查？”颜卿贴过来，及时道歉，“我的错，吓到你了。”
“我没事。”柳絮连连摇头，以免谎言被戳穿，“刚才聊到哪了？继续说呗，我在听。”
反问效果立竿见影，颜卿的注意力霎时间转移，小声回了一句：“在聊我哥。”
“你怕我对他有意思？你不会是兄控吧？”
“我哥目前还没有恋爱的打算，我以为你们认识，好奇问问，现在误会解除，已经没事了。”
被柳絮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袭击过一次，这回颜卿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回答的密不透风。
“误会解除就没必要再谈他了，他这人很无聊的。”颜卿尽量维持平淡理性的语气，从桌上拿起放置的简历，翻到教育经历一栏，随口问道：“你学的是戏剧影视导演，为什么不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跟不了剧组也有其他选项吧？比如信息流广告？”
这不单是为了转移话题，她确实对此感到疑惑。
“别，我死都不去！”
不料她这随口一问令柳絮瞬间应激，捂在嘴角上的手撤下，用力握拳，重重地锤在桌上。
“我有个朋友是做信息流广告的，卷得很，一个人编导剪辑优化全包，条件也差，电脑旧到打开PR都需要加载一分钟，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复制粘贴，模仿爆款短视频，对着同一个模板用不同的方式剪辑，一天要剪出五十多个，还得负责刷评论！”
“上班前她的梦想是做文艺片导演，这个月她已经在考虑跑路去卖保险了，她说垃圾视频做久了觉得自己也是个垃圾，再不跑就要被模因污染了。”
“剪小广告只会降低自己的审美，我想成为的人是岩景俊二，是伍狄艾伦，而不是每天制造大量垃圾，再把垃圾精准投喂到每个人嘴里的赛博拾荒人！”
女孩这番话称得上是掷地有声，她早就站了起来，绕着颜卿转圈，挥着拳头慷慨陈词。
尾音落下，柳絮坐回椅子上，没了力气，像条被雨淋湿的病狗。
“我暂时还无法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她趴着，低声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