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州府同知刘承范遗稿记录利玛窦离肇赴韶的历史真相[1]

摘要：明万历十一年 （1583），获准在中国内地居住的第一位欧洲人利玛窦，以天竺国僧的身份居住在广东肇庆，其秘不示人的真实身份是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在居住六年后，利玛窦突然被两广总督下令驱离肇庆，原因成谜。迄今为止，学界的主流观点认为是两广总督刘继文想霸占利玛窦建造的仙花寺而把他赶出肇庆。然而，新近发现的韶州同知刘承范所作的 《利玛传》 彻底颠覆了这一观点。

关键词：利玛窦　刘承范　《利玛传》　离开肇庆　真相

利玛窦 （1522—1610），意大利人，天主教传教士。他是第一位把现代西方科学与艺术成就介绍到中国的欧洲人，同时也是第一位能够深入理解中国文化并向欧洲介绍中国文化的西方人，被誉为 “中西思想文化交流第一人”。利玛窦于1582年进入中国澳门，从此将自己的后半生留在中国，辗转于肇庆、韶州、南昌、南京、北京等地传教，最后病逝于北京。

当时，肇庆是两广总督府所在地，是两广的政治文化中心。利玛窦在肇庆生活了六年 （1583—1589）。他在肇庆的活动情况在他的日记 （《利玛窦中国札记》） 里有详细的记载，但也留下了巨大的历史谜团：为什么利玛窦突然离肇赴韶？后人根据利玛窦的日记，猜想是由于两广总督刘继文 （节斋） 想霸占教堂，而把利玛窦赶出肇庆，并以1589 年8 月初刘总督责令利玛窦离肇回澳，因害怕遭弹劾，刘当天又派人到广州把利玛窦追回一事为证。但这种解释至少存在两大疑点：第一，利玛窦的教堂不过价值区区几十两银，贵为两广总督的刘继文会冒风险强占它吗？第二，那时中国兴的是儒学和佛教，而天主教堂是异教徒布教之所，两广总督会把此作为自己的居所吗？历史真相又是如何呢？

《刘氏族谱》 与 《利玛传》 书影

2010年春节前，笔者收到湖北监利刘氏联谊会刘谨砚会长寄来的 《刘氏族谱》 （上下两册，共六十多万字）。该谱是笔者的曾祖父于1914年续修的 《刘氏族谱》 孤本的再版重印。再版重印时，监利中学刘国栋老师予以断句、标点、分段、分篇，对部分难懂字词还作了简要注释。在 《刘氏族谱》 序卷文里，收录有刘氏十四世祖明朝奉政大夫刘承范遗稿 《利玛传》 一文，该文详细记录了刘承范于1589—1591年任韶州府同知时与利玛窦相遇、相交的经历。这是一篇重要的历史文献，其重要性之一就是解开了利玛窦离肇赴韶之谜。

《利玛传》 中刘承范这样写道：

我因公事前来肇庆拜见新任总督刘继文，停船在西江河边教堂下，见面商议后准备第二天经三水往连州巡视，因有游七星岩之约，当晚住在船上，利玛窦登船拜见并献茶，我则把自己的新作赠给利玛窦：“白塔何僧舍，清灯此夜舟。遥从三水去，少为七星留。”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时间大约是1589 年 （万历十七年） 6 月。这与史料记载1588年12月新任两广总督到肇庆上任，并于1589 年5 月回到肇庆任所是相吻合的。

《利玛传》 中刘承范又写道：

过了两个月，连州的事情办毕，因总督约我谈兵务，再次来到肇庆。会见时总督对我密语，说：“近来，惠潮道报告称，合浦陈姓海盗，连年勾结琉球诸国，抢劫杀人，成为边患。又澳门旧为诸番朝贡停船之地，近来管理松弛，诸番假借朝贡之名，行贸易之实，包藏祸心，此风不可长。本总督将指挥威武水师，一举歼灭他们。但听说有两个欧洲僧人，潜住我境，刺探军情，万一泄露，事情就不能成功了。你按我的意思召见他，说：‘韶州有南华寺，是禅宗六祖惠能说法的地方，那里有曹溪，水味甚甘，与西天无异，为什么不去那里居住呢？这是佛家弟子的大好事。即使你有当年建塔的费用，总督会加倍赔偿你。’” 我说：“是。”当日召见利玛窦，我还未开口，他就说：“大人想说的，是军队准备清查澳门一事吗？这不关我事，我怎么敢泄露？但明君治世，如天覆地载，异国远人，招之还怕其不来，现在却想驱逐他，这就像越裳白雉，不当献周庭一样啊。”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军队中有将士与你私通吗？” 他说：“我渡海过洲，行数万里，人间念头自然可预先知道！但移居南华寺本来也是我所愿意的。” 我又提到建塔赔偿金一事，他说：“提督用兵，无非想加官晋爵，我把中国和四夷视如一人，四大皆空，要金何用？但人命最重要，一起兵会波及生命，大人若去视察，并按上级意旨行事，恐有鬼神之祸。” 我听他这么说，很吃惊。第二天拜见提督，问：“提督大人曾以兵事问过将士吗？” 答：“事关重大，即使府道也未曾问，只因你很缜密，所以重托你。” 这天，两僧也来向提督叩辞，收拾好行装，没有从教堂里取一物，只有数箱图书，放在桌子上后才移入船中。提督令人检查，才知他所带的，都是六经、《论语》、《孟子》 及 《性鉴》、《史记》 等书，而没有其他的东西。提督也很高兴，派船送他们，而两僧推辞不受。从那时起即入南华寺了。

从这段叙述中，可以清楚地知道利玛窦离肇赴韶的原因及经过：

一是涉及军事机密。新任两广总督准备动用军队驱逐海盗及在澳门的夷人，因怀疑利玛窦为夷人的密探，决定将利玛窦驱离肇庆。这与史料记载新任两广总督到任后大练水师是一致的。

二是因韶州府同知刘承范再次来肇庆谈军务，两广总督借此机会，指示其出面劝利玛窦迁往韶州，利玛窦只能同意。

三是两广总督提出加倍赔偿利玛窦建教堂的费用，利玛窦不受。

四是利玛窦在日记中记载的离开肇庆的日子为1589 年8 月15 日，则两广总督指示刘承范出面劝利玛窦迁往韶州的时间为前一天，即1589 年8 月14 日。这也是利玛窦突然离肇赴韶，并没有预兆及记载的原因吧。

[1] 本文发表于 《西江日报》 2010年7月20日B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