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闽西客家宗族与民俗信仰
第一节 宁化杨边杨氏宗族的经济与信仰习俗
杨边是宁化县石壁镇所辖的一个行政村。石壁位于宁化县的西部,距宁化县城约45华里。它在客家的历史上十分出名,据闽西、粤东许多客家人的族谱记载,其迁出地大多写着迁自宁化石壁。20世纪末,随着学者们对客家研究的深入,很多学者对石壁在客家历史上的地位进行了探讨,对石壁的重要性作了多方面的论述,它被认为是“客家南迁的中转站”、“客家人的祖地”、“客家的源头”、“客家摇篮”等。那么,石壁的宗族发展与民俗信仰呈现出何种面貌?在此以石壁杨边村的杨氏宗族为考察对象作一分析。
一、杨边的概况
杨边距离石壁镇政府大约4华里,距石壁村约2华里。它南接小吴村,西临石壁村,北连桃金村,东部则与立新村接壤。立新村是石壁镇政府所在地。村中有一条溪流称为“石壁溪”,依次穿过村子的西部与南部,在杨边与石壁、小吴村之间缓缓流过。村落四周的地势平坦开阔,分布着大片的农田、菜地,偶有低矮的丘陵散见其间。杨边村聚落分布见图1-1。
在杨边与石壁之间的客家祖地入口旁有座维藩桥。据说维藩桥原称“维滩桥”,古时杨氏族人为纪念始祖发自山东的滩州而起名为“维滩”。民国时石壁出了个叫张延环的秀才,他说,“山东只有藩州,没有滩州”,就把此桥的名字改为“维藩桥”。杨氏当时族中没有文人,认为他文化程度高,只好默许。
杨边村古时属宁化“龙上下里”所辖,曾被称为“杨坊田上”、“杨家边”等。在明朝崇祯年间,它属桂林村管辖。崇祯《宁化县志》载曰:“龙上下里,其田多瘠旱,其民惟(唯)耕,其俗近侈未醇,其村名二十有四:桂林村、石壁坑、禾口乡、小吴乡、石壁上市村、过屋乡、江头村、磜头洋俱大坑村,蓝口塘背村、田背谷畲村、孙坑罗家村、王坊黎坑、桥头村、吴陂头、村头乡、强风村、大朱坊、小朱坊、方园村、陂坑、禾磜村、大杨坊、小杨坊、竹园里村。”1从中可知,有桂林之名,却无杨边之名。清朝,杨边村被称为“杨坊田”。康熙《宁化县志》曰:“(龙上下里)为村者二十有七,曰禾口;曰石壁;曰石壁坑;曰桂林;曰小吴……曰杨坊田。”2到民国时,才开始称为“杨边村”,属禾口乡管辖。3
据报告人说,杨边村自古姓氏不多,主要住着杨、张、吴三姓。张、吴两姓都是迟于杨姓到杨边村居住的姓氏。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吴姓主要住在吴家屋,杨姓分布在老杨边上屋、下屋(即杨坊田上)。50年代以后,吴姓迁到了岭下,杨姓的居住地扩展到了新杨边、早寨里、岭下等地。而张姓自古以来一直住在“桂下”4。由于桂下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为单独的一个村,至50年代末期才与杨边村合为一个行政村,与杨姓的关系又一直比较疏远,故本文不述张氏的发展。杨边村的现有人口为1300多人,其中杨姓600多人,张姓近600人,吴姓100多人。
杨边村民主要靠种水稻、烤烟、蔬菜,养猪、鸡、鸭与外出打工为生。中老年人在家务农,从事种植业;年轻人则外出赚钱。村民的人均耕地为0.7亩,人均收入为1600多元。
村民在传统社会中主要靠种地与贩卖、饲养小鸭为生,据说这是上祖传下来的谋生方式。由于刚贩来的小鸭都是即将要出壳的鸭蛋,村民算好了时间,到墟上售卖时,正好刚出壳,而外村人不明就里,都说杨边村的是“孵小鸭”、“养鸭苗”的。据说,杨氏的鸭苗在当地小有名气,鸭苗生意做到了三明等地。杨氏族人的生活相对富裕,外村人都认为杨边是个好地方,把它称为“银窝里”。
图1-1 杨边村聚落分布图
二、杨氏的宗族发展与通婚圈
在传统社会中,杨边住着杨、吴两姓。杨姓的历史十分久远,唐朝末年就迁到了此地居住。而吴姓的历史与之相比则要短得多,元末才到杨边居住。
据说,吴姓上祖迁到此地时只是帮杨姓看管山场。由于杨姓较早迁到此地,所以拥有田地、山场的数目比其他姓氏多,但由于杨姓的人口繁衍速度极慢,人口一直不多,其他姓氏迁到此地后,人口则迅速增多,逐渐占领了周围的山林与土地。杨姓的范围在逐渐地减小,这可以从杨氏谱中所存的各种契约反映出来。
杨氏谱载:“吴姓于正统年间寄居本村山场荒塅,并无寸土。万历年间吴星蓝之祖死,无坟安厝,赁去对面岭下空二穴,每穴方圆一丈二尺,乞与祖葬,又乞注门前坑山一块,赁字载明,毋得混争界址。”5由此可知,吴氏到杨边村开基的时间是在明朝正统年间(1436—1449),在杨边已有500多年的历史。
谱载,杨姓的始祖为“杨杼公”,原为“姬”姓,周宣少子尚父,公元前1073年,被幽王封为杨侯,建立杨国。此后,以邑为姓,杨杼公成为杨姓的始祖。6
从杨杼公为一世算起,至第七十三世是用蕃公。杨边杨氏尊用蕃公为一世祖。用蕃公生子二:长胜二郎,次仍郎。胜二郎于“五代间仕(任)延平刺史,经官籍居延平。因黄巢乱‘四野兵燹,游宁阳之西,见其山川水秀,上有玉屏耸翠,下有七星过塅,遂揭家卜居宁阳之杨家,后裔复迁于杨坊田上’”7。由此可知,杨姓在唐末黄巢起义时就迁到了石壁,在宁化已有近1100年的历史。
杨姓初到石壁之时,住在石壁村张姓下祠边的杨家上。后来因张姓迁到了石壁,人口繁衍很快,不久就远远超过了杨姓。杨姓在宗族势力日益壮大的张氏一族旁住着,不时由于姓氏之间的矛盾而感到不痛快。此时,杨氏族中有一家人的母猪丢失了,找了好几天才在一块茅草丛生之地找到。母猪在草丛中产下了一窝小猪,无论主人用什么方法赶它,这只母猪都不愿挪开半步。尽管当时的杨坊田看上去一片荒凉,杨姓还是认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随即人口不多的杨姓迁到了杨坊田。
胜二郎兄弟迁到杨家后,人口发展一直很慢。根据杨氏胜二郎、仍郎房的世系图,对其前十代的男丁数目进行统计。胜二郎房第一代至第十代的男丁数依次为1、1、1、2、3、3、3、2、2、5;仍郎房的依次为1、1、1、2、2、2、2、1、2、1,两房的男丁数都很少,人口发展十分缓慢。尤其是仍郎房前十代的男丁数每代都只有1个或2个。即使是在第十代以后,两房的人口发展依然不快。根据谱中的世系图,对两房第十一代至第二十代的男丁数进行统计,胜二郎房第十一代至第二十代的男丁数依次为5、3、4、3、3、3、6、5、3、3;仍郎房的则为1、1、2、1、1、1、1、1、2、3。仍郎房出现了五代单传的局面,人口发展之慢,由此可见一斑。如今,胜二郎房发展到了第六十二代,仍郎房发展到了第六十四代。
在杨姓一族的历史上,人口发展一直不快,不断有族人外迁。如胜二郎第三十二代行一郎迁到了广东大埔西河新北塘,大一郎则在大埔百侯开基。仍郎房第十三代绵郎由杨家徙居浦城;第十九代萃郎迁居将乐,为宋朝著名理学家杨时之父;第二十五代郁郎迁居杭州;第三十二代重二郎迁居江西宁都;第三十九代七二郎任汀州教谕迁居长汀县;第四十代四六郎迁居宁化会同里;第四十三代怀二郎迁居永定;第四十五代方郎的后裔迁居宁化济村乡、淮土乡,江西石城沿沙等地;第五十一代有裔孙迁往沙县、永安、福州、南平,以后又有裔孙迁到四川,乃至出国到马来西亚等地。历代宗族子弟的不断迁移是杨氏人口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如今,杨氏后裔广泛分布在福建、江西、广东、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等地。
杨边杨氏分成两大房派:胜二郎公房派与仍郎公房派。据谱载,胜二郎公房派又分成两小房:富达公房与富贤公房,他们的后嗣都住在杨边。仍郎公房派则分成五小房:成玉公房,居住在宁化县淮土乡;德达公房,分布在江西沿沙及宁化济村、淮土两乡;德清公房,居住在本县济村乡留地村;德蕃公房,居住在江西石城;德尚公房,居住在宁化县城。因此,现在居住在杨边的是胜二郎公房派下的两小房。上述的各房派有一起修谱与祭宁化开基祖的习惯。
杨氏一族虽然人口不多,但历史上进行了多次的修谱活动,对杨氏一族的繁衍、迁移、修祠、修谱、坟墓分布、居住地分布、与周围姓氏的关系等均留下了比较详细的资料。在清朝乾隆末期以前,胜二郎公与仍郎公两大房派分开修谱。胜二郎公房派的谱首修于宋元祐五年(1090),二修于清顺治十六年(1659),三修于康熙五十三年(1714),四修于乾隆二年(1737);仍郎公房派的谱则首修于明永乐四年(1406),二修于明朝万历三十六年(1608),三修于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四修于乾隆二年(1737)。两支房派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第五次修谱时一起合修,至20世纪90年代的第十三次修谱均是合修本。族谱六修于嘉庆十年(1805),七修于道光五年(1825),八修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九修于同治十年(1871),十修于光绪十三年(1887),十一修于民国五年(1916),十二修于民国三十四年(1945),十三修于1990年。81990年的合修谱共有13本,包括宁化石壁镇杨边村、济村乡留地村、淮土乡楼背村、江西石城沿沙村(旧称桃溪)4个村的杨氏,合计人口2000多人。如此频繁的修谱活动反映出杨氏一族有强烈的宗族认同感与向心力。
杨氏在杨边建有祠堂,作为族人祭祖与聚会的场所。最初祭供一世祖用蕃公的只是一间小房子,今称之为“香火堂”,位于老杨边富达公与富贤公祠堂的中间。据说这个香火堂建于唐朝,其外观简陋、陈旧,规模极小,给人一种古朴之感。在乾隆年间,才合族修建规模较大的用蕃公祠。谱载:“吾家之谱修于乾隆丙辰,迄今四十一年于兹矣。岁忆丑春,聚族合食之饮,议欲举修谱事。吾思君子营宫室先立寝堂。吾祖用蕃公未建祠寝,虑精魄无依,欲修谱不如先立祠。盖祠寝之设,上之可安先灵,下之可以聚子孙。况吾族瓜绵椒衍,散处各乡者甚多,以祠会驻则凡百族事易于举行。族众皆榆(愉)吾言而喜动于色,歙有鼎建之意,爰偕族众会议,遂鸠工庇材而祠工告成焉。”9
族谱中的《建造始祖用蕃公祠堂碑记》一文,对乾隆年间修建始祖用蕃公祠堂的过程、经费,祠堂的坐落、规模等进行了详细的记载,载曰:“予始祖用蕃公生子二:长胜二郎,次仍郎公,为宁石鼻祖,迁居杨家,封其墓道于杨坊田上,积岁非百计矣。宁石之为杨氏半出公裔,乏祀田。于雍正壬子,先辈谋为蒸尝醵资,计息历数十年,祀事雅称丰洁,春露、秋霜年再会食,两房裔孙聚首于墓道间者,方千百其群。然以房自为祠久,虚族会之所,非所以敦本一也。林林子姓每深露处之忧,于是合议停祭,拓其蒸尝之资,□为建祠之需。所贮不下千金,计度支之出,尤堪祠用。老成等辈询谋佥同,因不辞微劳相形度势,十秀于杨坊田上,以定基焉。枕东华古嶂,面太平奇峰,水环一带之清,山来四顾之秀,况复密迩祖茔,可不作望风致祭,殷遥孙子当无烦。指日焚香,久符吉卜,默合人谋。一时英俊同声称善,以田欢欣助不计所值者有人,以田为基、以钞资用而进牌附食者有人,总经其事者有人,分任其劳者有人,皆效能之,恐枚枚者日方。乾隆己丑初秋望一日之吉落成,以桂月下浣入日进主于阳月望前。七月良利,瞻其寝堂挺然而岳峙也,拜其灵寝焕然而色辉也,穆乎其堂而相望也,整以饬广乎其廊而历级也!安以详,可以大报本之恩,可以殚追远之情,可以聚子姓而式燕,可以拉众族而明伦,春秋可以观礼往来,可以告庶几乎!”10由此可知,用蕃公祠建于“乾隆己丑年”,即1769年。在用蕃公祠建造之前,杨氏两房均在各自的祠堂,即富达公祠与富贤公祠中祭祖。用蕃公祠建成后,迁居各地的杨氏宗叔亦会派人回杨边祭祖。因此,修建用蕃公祠与合修族谱一样,起到了加强族人的联系、增强宗族凝聚力的功效。
杨氏一族不仅建有祠堂,而且还购置学田。据县志记载,宁化县在嘉靖年间始设学田,“若宁化初无是,嘉靖间,长令潘公时宣念欲赡多士而未有籍,会有废寺田200余亩。公遂欣然申请,以充学田,抚、按、督咸报可。宁之有学田,则自嘉靖二十九年(1550)潘公时宣始也”11。杨边杨氏的学田则始设于乾隆初年,族谱中的《学田记》载曰:“乾隆四年(1739)先严致远、翰亭公蒙学宪赵取入黉宫游泮之日,合房老幼喜议抽拨学田。以室产之厚薄抽拨学田之多寡。先严弃世而小子接焉。但思此租虽系士子膏火之赀,然纳粟奏名之贡监生亦宜少分。分祖太之余惠,定议抽拨之内生员七分,贡监三分,永为定例,倘未得生员俱归贡监收纳。盖学租原是培养人才,纵蒸尝有缺,此学租终不可变易,即或暂时俱未得其人承收,亦必佥人经理拓大之,以绵久远。”12由此可知,杨氏族人的学田设于乾隆四年(1739),当时所设的定例是生员七分,贡监三分。
在杨氏一族中,一些经济实力较强的小房设有蒸尝祭本房祖先,并设有学田以奖励学人。据族谱所载,胜二郎公房第四十代朝楼公与第五十七代端根公均设有学田与尝田。其中朝楼公的学田与尝田较多,记载得比较详细,在此把朝楼公的尝田与学田整理成表1-1,以作说明。
表1-1 朝楼公尝田、学田统计表
注:表中资料来自《杨氏重修族谱》,卷十三,《契卷》,1990年。
由表1-1可知,朝楼公的尝田共有5处,合租谷29石;学田有4处,合租谷19石。
杨氏一族设立了不少家规,作为族人立身行事的准则。这些家规共有25条,内容涉及族人生活的各个层面。包括“乐奉公、肃祭仪、结祠宇、经题请、护坟荫、崇祀田、戒嚼杀、孝父母、友兄弟、嗣书香、谨婚姻、守丧礼、正名份、重斯文、尚勤俭、慎择术、安常业、肃闺门、和乡邻、禁窃盗、忠孝廉、立族长、珍谱牒、禁齐匪、慎规避”13。这些家规对族人如何对待父母、兄弟、邻居、婚姻、祖先及相关的祠堂、祀田、谱牒、丧葬、祭祀仪式等作了严格的规范,教育族人要勤俭持家、安居乐业、耕读传家、长幼有序、禁盗禁匪,对族人的生活产生极大的影响。有的家规涉及的内容至今还影响着村民的生活。如“立族长”一项中提到,族长的担任者为“制事衡平砥直,不愧为四民标准者”。在宗族内部“人众事繁,百凡举动不能遍遵议论,必须折衷,族长以昭画一茅”,因此,族长在宗族事务中具有相当大的权力。14为了预防族长一人势单力孤,无力处理宗族的事务,又规定“各房选取一二公正仗义者辅助之”,这样就能让族长“言无不当,行无不善”,使族长成为族人中的最高领袖。15直到现在,杨氏宗族中仍然存在着事实上的族长,当地人称为“祠党公”或“祠堂公”。据报告人说,祠堂公比村支书或村主任更具号召力。这些家规,在传统社会中可能比朝廷政府的法律条文更具有约束力。
杨氏一族的频繁修谱、建造祠堂、设立尝产、订立家规均说明该族宗族组织的完备,宗族观念的浓厚与宗族约束力的强大。
据说,杨氏一族的人在传统社会中,习文的不多,读书走上仕途的几乎没有,但练武的不少。清朝时出了不少身手不凡的子弟,如朝字辈中的“朝滚”力气很大,他用的一把刀重达300斤;而朝秀则有“软工夫”,点穴的功夫很了得。所以每逢杨边村与外村人发生矛盾导致械斗之时,只要有他俩在场,对方的人就会不战而逃。村民最为津津乐道的是“杨总兵”,村中有许多关于他的传说。他的事迹在族谱与县志中均有所记载。杨总兵名“秀登俊”。谱中的《云骑尉登俊先生传》曰:
登俊,字千人,号霁林,同里人亦同学谊也。幼入吾门肄业,赏见责性敦厚,桑梓必恭,朝夕诵读,同堂数载未之或离心甚慕之。忆乾隆四十九年(1784)十二月,令叔连彪先生原任台湾协标左营守府进剿台匪,降之无嗣……将令兄登魁,字杰三,立继承连彪之祧……登魁尚未完婚暴病瘁于京都。于嘉庆庚申命霁林再承连彪先生之祧……16
因此,登俊是连彪的过继子。杨氏祠中祖宗牌位的第二层有“清公太登魁公……清祖太武显将军登俊公”之牌位。17
登俊之父名荣周。谱载荣周“字思谦,原籍宁化。祖父寄籍长汀……至于十七思归故里……继娶阴恭人,生子登魁,字杰三……其堂弟名连彪,由升台湾北路左营守府,进剿台匪阵亡。无嗣,先生以登魁为之继,奉例优,钦赐云骑尉,世职世袭。罔替魁习学期满,蒙闽浙督宪魁保题送部,带领引见,奉旨拨回本省即以守备补用,钦此。先生领郎青年偕其人都讵。登魁暴病卒于京邸,尚未完婚。先生哀苦劳瘁,备极艰辛,续娶何恭人,□知独处归西。复娶邹恭人,生子登吉、登春俱夭,惟存登俊,字千人;登宝,字上珍,尚幼。业儒奉命,登俊接袭云骑尉世袭,从此仕路显扬得逢”18。由此可知,登俊过继给连彪后,亦承袭了他的“云骑尉”封号,而他的父亲则因秀登俊的事迹而突出。连林则徐也为之写传,传中曰:“简命驻节粤东时,阳江总镇杨君登俊以其先大人青松行略丐于余,为之传。余按略,公杨姓,讳荣周,字思谦,号青松,以子贵诰封武显将军……族有山被豪强所占者,内参不避权势,不辞劳瘁,与之争讼,而山故得以保全,迄今族人德之。”19由此可知,登俊之父因子贵被当朝诰封为“武显将军”。而杨氏祠中的祖宗牌位则写有“清祖太武显将军登俊公”,不知是否族人弄错。由林则徐给登俊之父立传之事可以证明村民传说杨总兵与之同朝为官应该是事实。
县志中对秀登俊的事迹亦有比较详细的记载,不妨摘录如下:
秀登俊,姓杨,良荣周之子。出继堂叔良荣选为嗣。良荣选为台湾北路诸罗守府,剿匪阵亡,赐世袭云骑尉。无子,周先以子秀登魁承袭云骑尉,以守备用。旋在京病故。又无子,周复以子秀登俊继。秀登俊从袭云骑尉始,后历任烽火门铜山营等守备、南澳左营、福建水师提标前营等游击、台湾安平中营府摄左营都口事、安平协镇、准补福建厦门担标中军参将、福宁府印务、广东顺德协镇、阳江总镇府印务、福建金门总镇,调任镇守海坛,统辖闽安协镇。其游击南澳左营时,海盗甚炽,商旅被害无算,乃亲自率兵痛剿,剿而抚之,庶盗弭商安,威镇南陲。其为参将时,又能出奇制胜,削平台湾张炳之乱。凡在职守,均以弭贼保民,为心并无自私自利之见,有古将风。20
从中可知,秀登俊辗转镇守东南沿海一带,剿匪平叛,去盗除贼,护国佑民,留下许多动人的事迹。秀登俊的事迹在他的一些朋友写给他的赠别诗中亦可体现。如谢孝廉的赠别诗曰:“衣锦还乡兆已先,金门节报莺迁。捧来诏诰梅关外,扫尽挽抢粤海边。千载功名垂竹帛,一朝图画上凌烟。□轺随处风光好,目极潮阳路几千。凤城七稔仰威名,士座无谨静不惊,马氏分茅同画界,亚夫细□别屯营,久钦捕法如神变,难行官声似水清……”21唐孝廉的赠别诗则曰:“……仰斗心摇牧马边,鹅鸡旧军驯水阵,□犹新队熄烽烟,福星到处贪狼伏,父老讴思不计千,龙严妇孺遍知名,鸡犬家家静不惊。洁矢玉壶如善吏,威宣宝伞更屯营。一心捧日诚逾赤,两袖携风去亦清,是处□碑堪朗诵,恩波谁与测沧灜。偻船路转曲旋螺,节驻金门又苦何……七年谈笑凤城中,儒将居然见古风,无敌武堪绳乃祖,有兵胸孰继明公……”22这两首赠别诗均描述了秀登俊驻守在沿海一带屯兵扫匪的事迹,还叙述了他带兵如神,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的爱戴,因此他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村中亦流传着不少有关杨总兵的传说。
传说之一:
据说杨总兵在入驻台湾的军营后,起初只是一个伙头兵。有一天,所在的部队已挺向前方迎击敌人,只留下了后勤兵。不料,敌军却从后方包抄过来,大船装载着大炮枪支向杨总兵所在的营地开来。杨总兵来不及去报告前方的部队,眼看只身一人,根本无抵抗之力,不知如何是好。他急中生智,把几大垛柴火点燃起来,同时把灰与土装进包中,堆在粮食的前面。敌军眼见前方尽是熊熊的大火,不敢贸然行军,就在远方胡乱打了一通大炮,却依然一个兵将也看不见。敌军担心中了对方的埋伏,于是草草收兵。上级知道后,追问立功者,周围的老兵们都谎称是自己所行。上级知道已到前方作战的老兵们根本不可能赶回后方退敌,就想出一计策,改口说退敌者误了部队的大事,要把“肇事者”斩首示众。深知军营规则的老兵们知道绝不可能,依然不改口。到最后的关头,即将“开斩”之时,杨总兵站出来详说了事情的经过。于是杨总兵立功受了褒奖,由伙头兵升为军营中的一名将领。后来,杨总兵在作战中屡建奇功,抵御了外侵。外患解除后,他解甲归田,皇帝封他为总兵,并赐给他许多宝物。他回宁化后在淮土盖了七栋大房子。据说担心死后埋葬会有人掘墓,他特地做了九副棺材,其中八副埋的都是金银财宝。
传说之二:
据说杨总兵与林则徐同朝为官,立下了许多不朽功勋。在杨总兵年迈告老还乡时,当朝皇上赐了他16车的金银财宝及其他物品。他把金银都运回杨边建设老家,但杨边村的人十分胆小,害怕杨边会成为杨总兵一家的天下,都不敢接待总兵的手下。总兵的手下只好用此钱分别在县城以及离杨边20里路的淮土乡为他建了大房子。以后杨总兵的后代也住在县城中。县城的大房子在土改时被没收,后被拆掉。
从第一则传说可知,村民把秀登俊与其继父连彪先生的事迹混淆了,因为秀登俊是在其继父阵亡后,承袭其云骑尉一职,因而根本不可能“起初只是一个伙头兵”,而其继父连彪才是从一个军营中的小兵开始他的军队生涯的。
杨边杨氏读书入仕者很少,但迁居外乡的用蕃公后裔却有不少在当地是“名门望族”。如迁居将乐的第十九代萃郎之子杨时是宋朝著名的理学家;迁居广东百侯的第三十二代大一郎的后嗣“自明迄今人文尉起,科甲蝉联,有科夺七冠之荣,同科九秀十秀之盛”23。
杨边杨氏虽然人口不多,为官者亦很少,但由婚入姓氏所构成的通婚圈却不小。为便于叙述,在此先把杨氏在杨边的第一代至第六十二代的主要婚入姓氏及与之通婚的次数整理成表1-2,再作分析。
表1-2 杨氏主要婚入姓氏与通婚次数统计表
(续上表)
(续上表)
注1:表中数据根据《杨氏重修族谱》中的世系图统计所得。
注2:表中对杨氏婚入姓氏的统计大致截至20世纪40年代末。
注3:表中只列出了与杨姓通婚次数在10次以上的姓氏,其他少于10次的姓氏与杨姓的通婚次数如下:阴姓为9次;马、孔、范三个姓为8次;冯、林、朱、官、赖五个姓为7次;周姓为6次;黎、许、何、俞四个姓为5次;彭、沈、赵、余、姜、汤、胡七个姓为4次;丁、安、蓝、龚、叶、潘、杜、袁、蔡、熊、金十一个姓为3次;易、毛、章、田、梅、钱、萧、江、夏、郭、唐、傅、阮、戴十四个姓为2次;宋、宁、饶、方、尤、高、侯、池、练、程、苏、吕、桃、羊、前、蒋、施、乐、洪、钟、汪二十一个姓为1次。
从上表可知,杨氏在第五十世以前,各代娶入的女子数均只有数例,说明此前的人口数量一直不多,由此可以证实前文所述的杨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人口发展的速度十分缓慢。第五十世以后,杨氏娶入的女子数量大大增加,每代都在数十例甚至在百例以上。由此可知,此时的人口发展速度大大加快。杨氏的人口经过五十代的发展才进入人口繁衍相对较快的时期,所跨的时间之长与其他宗族相比是十分罕见的。
统计数据显示,杨氏从第一世至第六十二世娶入的女子数共有1440个,婚入姓氏高达87个姓,这样的通婚圈是比较大的。
杨氏从张姓宗族中娶入的女子数量最多,高达702例。从第三世开始,就开始了与张姓通婚的历史,一直持续到现在。杨氏在与张姓通婚的历史中,有两个阶段与张姓的通婚中断的时间较长,一个是在第八世至第十一世之间,此四代人中无人娶张姓女子为妻。另一个是在第三十三世至第三十七世之间,此五代人中亦无人娶入张氏女。究其原因,前一个较长的中断期可能是因为杨氏的人口发展十分慢,族中仅有的几人均从其他姓氏中娶妻。而在第二个中断期中,除了第一个原因外,是不是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尚需进一步的调查与考证。而在第三十八世以后,杨氏与张氏的通婚一直持续不断。在第四十世以后,杨氏从张氏中娶入的女子数逐渐增多,尤其是在第五十世以后,几乎每代都在数十例以上,有的甚至有近百例。
与杨氏通婚例次居第二位的是吴姓,通婚次数达85次。上文曾述,杨边的吴氏是在明朝前期的正统年间到杨边开基的,远远迟于杨氏。而在杨氏与吴氏通婚的历史上,在第十世至第二十七世间共有6例,很可能不是与本村的吴氏,而是外村的吴氏。在第四十五世以后,杨吴两姓的通婚几乎未中断过。与杨氏通婚例次居第三位的是黄姓,通婚例次为62次。居第四位的是李姓,达40例。居第五位的是陈姓,达35例。杨氏从廖、丘、罗、徐、巫、刘、曾七姓中娶入的女子数量也比较多,均在20次或以上,35次以下。而与雷、伊、谢、王、郑、伍、温、孙八姓的通婚次数也较多,均在10次或以上,20次以下。其余67姓与杨氏通婚的次数均在10次以下。
与杨氏通婚较多的姓氏,其居住地大多与杨边的距离在15里的范围之内,很多姓氏都是居住在相邻的村落。如与杨氏通婚次数最多的张姓,主要分布在立新村、小吴村、杨边村的桂下自然村,前两者是杨边的邻村,立新村与杨边相距4里,小吴村与杨边相距1里,仅隔着一条小溪。与杨氏通婚例次高达85次的吴氏,主要分布地是在杨边与官坑,官坑距杨边大约15里。与杨氏通婚例次高居第三位的黄姓也是居住在杨边的邻村———立新村。其他与杨氏通婚次数较多的姓氏,大多居住在距杨边15里路以内的村落,详见表1-3:
表1-3 杨氏主要婚入姓氏居住地分布一览表
(续上表)
杨氏与周围姓氏的关系除了友好的通婚与下文所述的经济交往外,也有一些不协调的音符。跟传统社会中一些地方的姓氏关系一样,存在为争土地、山林、水源等而引起的矛盾。杨姓与石壁上下两祠的张姓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报告人说起了这么一个故事:
清朝时,杨边某家杨氏的女儿嫁到了张氏下祠。做母亲的很疼爱女儿,担心青黄不接之时女儿会没菜配饭,就随手拿了家中的一张经纸,包了一些浆豆与霉豆腐给她。不料,因为母亲目不识丁,误把家中的一张地契拿来当包装纸用了。此地契上所写的地位于石壁村口的道路旁。做女婿的看到这张地契之后,竟一声不吭,把它藏在家中。有一年,张姓扛菩萨时从此地经过,踩了杨姓的不少蔬菜。他们凭着村中人口众多,不仅不道歉,还说这块地是张姓的。于是两姓发生争执,上祠张姓保持了中立的态度。杨边村的杨氏族人合族帮本姓械斗,还通知了江西瑞金、广东大埔等地的宗亲。各地宗亲纷纷派人到杨边援助,在械斗中张姓失利,后来案情上申到府中,汀州府的知府到石壁考察后,就以村口亭子边的公路为界,路的里边为张姓的地盘,路以外为杨姓的。
历史上杨张两姓因争土地而发生的矛盾有多次,据说直到清末民国初还发生过。这在族谱上亦有记载。旧时石壁杨边一带比较高的地都是杨姓的,而较低的地则是张姓的。张姓常借筑坝作水口之名,或把高地刨成低地,或在杨姓的地上种树,侵占杨姓的土地。当时,杨姓只有四五十户,而张姓有数百户。但杨姓不甘心土地被占,常合族与张姓械斗,终因人数悬殊,在争斗中失利。因此,张姓仗着人多,且族中有当官的,仍旧筑他的坝,种他的树。因此曾有一段时间,杨张两姓断绝往来,互不通婚。
三、杨氏一族的契约
在杨氏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留下了许多记载着杨氏一族买卖、租赁、交换物产的契约。契约涉及的物产包括田地、山场、坟地、房屋、地基、菜园等。这些契约,从订立的姓氏来看,以杨氏为一方,另一方既有外姓,也有本族本房的嗣孙,还有寺庙中的僧人。从订立的时间来看,大致是在明清时期,尤其是在清朝订立的最为常见。在此不妨对这些契约作一整理与叙述,以便于人们了解传统社会中一个宗族的契约所涵盖的主要内容,或许由此可知一个宗族在明清时期与他族的经济关系,以及当时的土地、房产交易方式及价格等内容。
1.杨氏与其他姓氏的契约内容(详见表1-4)
包括杨姓与张、吴、熊、廖等姓订立的契约,另有3张契约未写明姓氏,但从契约中对买方杨氏的称呼来看,可以判断应该是外姓,因为杨氏的前面一般加了“杨坊田上”几字,而记载杨氏与本族或本房的买卖关系时,一般会在契约中写明卖给“本房某某”、“本族某某”等。这些契约涉及杨氏从上述姓氏手中买到的田、山,尚未葬人的坟地与坟山等,另有两张契约的内容记载了杨氏与张、吴两姓把田对换,换田的原因是张、吴两姓的田都在秧地下,而杨氏要在此地建祠堂。值得一提的是,杨姓为换对方的田,付出了比对方面积大得多的田。虽然在契约中未明确载明两姓田亩的具体面积,但可以从其田的租谷数量反映出来。从表1-4下的注可知,杨氏与张氏换田时,杨氏田的田租为“租米四桶正”,张氏的田为“租米一桶正”,杨田的租米数是张田的4倍。
表1-4 杨氏与其他姓氏的契约内容一览表
(续上表)
①此田被抽为学租田。
注1:因杨氏用蕃公祠前的水圳少一节,将田卖给杨姓用于作水圳。
注2:因杨氏建祠堂,将杨坊田秧地下原载“租米四桶正”的田与张姓塘背坑载“租米一桶正”的三坵土田对换。
注3:吴姓之田位于秧地下,为“有主田”。原载张姓“租米三桶一斗正”,内有一桶系杨氏祠路径上纳,又一斗七升系吴姓上纳。除二纳,杨姓实纳租米三斗三升正。
2.杨氏与僧人的契约内容(详见表1-5)
主要记载了杨氏与石壁福隆庵的僧人租借坟地之事。福隆庵具体所指已不可考。清朝顺治与乾隆年间,福隆庵的僧人因无坟地葬师父向杨边杨氏借坟安葬。福隆庵地处石壁,而石壁张氏是本地的巨姓大族,庵中僧人为何不向张姓借坟地,反而向邻村弱小的杨氏一族租借?其原因尚需作进一步的调查。
表1-5 杨氏与僧人的契约内容一览表
注1:谱上仅载,“蹄礼酒席俱明”。
注2:谱上载曰,“蹄礼暨酒席银五两正”,“笔礼银一两正”。
3.杨氏族内的契约内容(详见表1-6)
从表中可知,其更多地记载了本族子弟买卖物产的情况。包括买卖田、坟、地基、屋基、房屋、牛栏、寮基、菜园、池塘等。买卖的时间大致分成三个时期:一是在嘉庆年间,仅一例,杨门张氏因儿子死去,无银葬儿,只好把房屋与菜园卖了;二是在乾隆年间,乾隆二十年至乾隆四十二年间,共有八桩买卖地契,其中有六桩是胜二郎后嗣卖祖宗的尝产;三是在道光年间,共有三张地契。在客家宗族中,祖宗的尝产本是各房的共有财产,如果不是出于万般无奈,祖宗的产业是不会轻易出卖的。细读族谱后发现,胜二郎嗣孙大量出卖本房尝产是因为与周围的姓氏闹纠纷,官司一直打到了汀州府,耗尽了族人的财物,只好把祖宗的产业卖了。
表1-6 杨氏族内的契约内容一览表
(续上表)
注1:所卖田包括土田一坵,原载租米一斗;皮田一坵,载租米一斗。
4.杨氏与其他姓氏的租赁产业状况(详见表1-7)
从表中可知,杨氏谱中的契约除了杨氏与族内或族外人的买卖、交换产业的内容,还记载了杨氏与其他姓氏的租赁产业的状况。
表1-7 外姓人向杨氏租田内容一览表
注1:表中第2项的租谷钱得在每年冬十一月交清。
值得注意的是,租山管理与租田耕种有较大的不同。由于山上的收益主要靠杉、松木及油茶、梧桐等经济林木,而树木的生长期相当长,至少得经过好几年,甚至长达10年,所以山的租期一般较长,承租者也相对固定。而田地的收益至少每年一季,杨边地处亚热带,且土地平坦开阔,每年可种2~3季。因此,田地的租赁时间可长可短,较有弹性。此外,对山的租赁,双方必须遵循的约定也比较多。在此不妨摘录乾隆六年(1741)杨氏与石壁张姓之间订立的一张租赁坟山的契约,以作说明:
立承召批山帖人金窝里张良宋、明伍、明帆叔侄,今来承批到杨坊田上杨胜二郎公太位下嗣孙边有坟山一处,坐落地名茜坑里坟山一片……四至界限分明。今承召之后任凭批山人栽蓄茶、桐、松、杉等木管业,山主不得砍斫等情。当□日三面言定,递年上纳山租铜钱八百文正,其山租至八月初四日一足交清,不得迟延。如有少欠,任凭山主起山砍伐,今恐无凭,立承召批帖为照……
一批定山主开坟左右前后伐丈余,管山人不敢阻挡异说;
一批管山人不得于山内开侵佔滋事;
一批定承召各立一纸,各执一纸为照;
一批定当日议定十年一换,
一批定酒礼铜钱二百文24
据族谱载,乾隆六年(1741)订立契约之后,分别在嘉庆十年(1805)、嘉庆二十年(1815)、道光二年(1822)、道光八年(1828)续订了契约。
在上述的各种契约中,契约的订立必须有三方,以买卖田产为例,得有卖田者、买田者、中间人三方同时在场,订契时得在契约后面同时署上三方人的姓名并画押或按手印。大多数的契约除了买卖的费用,还得交纳其他花费,如酒席银、中礼银、笔礼银、书号银等。中礼银是支付给中间人的,中间人在商品的买卖关系中通常称为“牙人”。笔礼银是支付给书写契约之人的。
杨氏在杨边经过数十代人的积累,置下了不少产业,据族谱载,仅巢郎公一人位下就留下了大量的山场土地。谱载巢郎公的山场位于如下几个地方:
一处后龙山。
一处常树坑、岸岭窝与张宅毗连。
一处苦珠、五家岭、众家坑吴宅山为界。
一处杨家岽、东瓜坪、大杨坑、竹箩坑细坑与黄宅毗连、茜坑里张宅山为界。
一处塔塘里、麻地窠、塘背坑、坳下坑、煮粥岭、石下张姓屋场为界。
一处社背岭与张姓吴姓山为界。
一处塘背老虎眼精坑、赤砂岭、细窝里、大窝里、杉树、对面岭、大坑里。
一处家坪、小塅上、羊角墩、石结墓背、湖西瓜坪、岭下墩、庵前坪、古七星墩、大窝里、井边墩、溪边社公墩。
……
以上山冈田园地原系祖宗遗下产业,须宜世承,勿失,切不可视为不毛之土而私相授。先年曾赁数穴与外姓,亦前人不慎重故也。自后寸土不许赁出外姓,恐失风水生争端,如敢盗卖私赁等情,合房子孙攻(公)论责罚,恃强经官处治。25
由此可知巢郎公的山场分布极广。对这些山场土地,族中规定,既不许租赁给外姓,更不许出卖。倘若有盗卖、私自出租的,轻则由房中子孙“公论责罚”,重则送官处治。
四、杨边的经济
在传统社会中,杨氏族人大多数靠挑担、做生意维持生活。做生意的大多做鸭苗生意,少数在禾口墟或其他地方摆摊卖日用品或其他杂货。另一部分人以耕田为生,农闲时则砍柴、捡粪便卖钱以贴补家用。捡粪便只捡猪狗粪,它是传统社会农田中的主要肥料。有些族人既做生意又耕地,没时间捡粪,只好出钱买。当时的100斤粪可以换10斤大米,而100斤柴火可以卖5~6角钱。
挑鸭苗、孵小鸭的时间一般得在每年二至八月,于春社日至秋社日之间。因为秋社之后天气较冷,气温太低,出壳的鸭苗会冻死。所谓的挑鸭苗,实际上并不是挑小鸭,而是挑快要出壳的鸭蛋。若进货的主家货源充足,则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根据出售的时间选取出壳时间或长或短的鸭蛋,一般选一周左右出壳的,刚好在挑到家后,随即挑到县城或周围的各个墟场上卖。但有时去的时间不巧,碰上主家的货源种类不足,只剩出壳时间较长的鸭蛋时,也只得挑回家中,放置几天,等鸭苗出壳后再挑去卖。若只有快要出壳的鸭蛋,路上就要马不停蹄地赶路。若人在路上,小鸭已出壳,此时只好沿路逢墟而卖,直至回到家。
村民挑鸭苗,有的本钱少,只是做小本生意,挑与卖都由自己担任,算是小商贩。有的本钱较多,可以请3~5人帮忙挑,支付脚钱;自己不挑,只管出售鸭苗。也有的一点本钱都没有,这种人有的纯粹当挑夫,替大老板挑,买鸭苗的钱由老板支付,吃住均由老板出钱,只赚点挑工钱而已,一个来回可得工钱7~8角钱;也有的向别人借高利贷,做小本生意。借钱款的利息为每100元月息20元,到期未还者利上加利,一般加利二成。借款得拿田或屋作抵押,无法偿还之时,只得用屋或田相抵。向亲人与朋友借钱则无息。借款的数额、时间、利息、抵押物等内容一并在借款单上写明。也有借谷子的,每100斤年利息为100斤,一般以田作抵押,到期不还者把田折算一部分还债。借钱款的时间相对较长,有借一年以上,甚至三年到五年的。借谷子的只要风调雨顺,田里每年就都有收获,因而时间较短。据说在宁化与石城交界处常有土匪出没,挑鸭苗的为安全起见,多半7~8人组成一个团体,很少单独行走。有时运气不好,借钱作本金去贩鸭,却在归途被抢,无法还债只好把家中的田、地抵押掉。
挑鸭苗的地点都在江西。因为江西粮食多,养的鸡鸭也多。一般到江西宁都、兴国、于都、瑞金、石城等地去挑。常走的有石城、会昌、瑞金、宁都等地,所需时间如下:
杨边至石城:共40多里,来回一天半左右。
杨边至瑞金:经过石城龙岗到达瑞金。杨边至龙岗约60里,龙岗到瑞金约120里,共180里,来回需5天。
杨边至会昌:也是经过石城龙岗,并经过瑞金壬田乡,再到会昌。全程200多里路,来回需6天。
杨边至宁都:经过石城小别乡达宁都县城。杨边到小别乡约60里路,小别乡到宁都近120里路,全程约180里。来回约需5天。
杨边到兴国与于都全程均有200多里路,去这两个地方挑鸭苗者要少得多。
出售鸭苗的地点除了在宁化县城以及杨边周围的淮土、石壁、禾口、济村等墟场,还经常到外县出售,这些县市包括三明、尤溪、将乐、顺昌、永安、明溪、连城、长汀城等地。尤其是明溪、三明、将乐、清流等地最常去。售卖鸭苗的路线有如下几条:
杨边到明溪:依次经过宁化湖村乡店上或下阜、泉上乡、明溪盖洋乡画桥,再到达明溪。一般住在店上(或下阜)、画桥。杨边到店上有80多里,到下阜有90里,店上到画桥约有80里,画桥到明溪县城有30多里。若鸭苗卖得快,来回只需5~6天。若卖得不快,只好在明溪县城附近的村庄卖,或者回家时沿路卖。
杨边到清流:此条线路一般不到清流县城,只到清流的一些乡镇。经过清流的茜北坑到清流的其他乡镇。杨边到茜北坑80多里。来回的时间视在清流茜北坑附近的乡村逗留、买卖的时间而定。
杨边到永安:经过清流的茜北坑、嵩口,到达永安。此条线路有时卖得快,在嵩口卖完就可回家了。有时卖得慢,只好到了嵩口后,再沿村庄一直卖到永安。
杨边到三明:依次经过宁化泉上、明溪、沙溪、辛口、荆西到三明。杨边到泉上110多里,泉上到沙溪100多里,沙溪到辛口约50里,辛口到荆西为10里。此路线来回大约需要6天。
杨边到长汀:依次经过宁化方田乡、宁化曹坊坪上到达长汀。杨边到方田约20里,方田到曹坊约40里,曹坊到长汀有120里。来回大约需5天。
杨氏族人把鸭苗挑回后,偶尔有卖不掉的,只好把它们留在家中饲养。刚出壳的鸭苗还很弱小,在开始喂养的前10天,要在鸭笼里垫上一层厚厚的稻草,每天用此鸭笼把鸭子挑到水田中。10天之后,才能由人赶着,让小鸭走到田里。尚未抽穗的稻田或水田是饲养鸭子的好地方,鸭子最喜欢吃稻田里的虫子。但若水稻长穗出谷子了则不可再放鸭子进田里,因为鸭子会吃谷子。饲养70~80天后,小鸭即长成可宰杀出卖的大鸭。因生计艰难,多数家庭都是把它们挑到集市上卖,用于自己吃的极少。
除了贩卖小鸭,有的杨氏族人专门以挑担为生。在传统社会中,宁化的盐、布匹、百货类大多从长汀用肩挑至宁化。由于清流的溪流滩险水急,船运很容易出人命,因而很少用水运。物资的流通极少走清流、三明等路线。挑担者一般选长汀这条路,去长汀之时挑米、豆、茶油、小鸭、粉皮等当地的土特产及部分中转物资。这些物产挑到长汀后,改为水运,运到上杭,再到广东潮汕一带。返程时挑盐、布匹、百货。此外,杨氏族中挑纸的也不少。挑纸的都是到济村、治平、水茜乡去挑,一般挑到宁化,县城里有大老板专门收购。
也有做其他生意的。如20世纪40年代,族中有个叫杨立栋的,在禾口市场上开了家布店,禾口墟期是逢农历初四、初九。此外,他常到淮土墟摆摊,淮土墟期是逢农历初三、初八,距离杨边20里。据说杨立栋最初也是挑担做小生意的,开始时只是个小货郎,挑着女子用的针线、头梳、饰品及其他小百货走村串巷。后来禾口有家布行的老板叫他专门到江西丰城、宁都一带挑布。老板见他为人忠厚老实,就把布赊给他,让他在墟天去附近的各个墟场摆摊卖布。如此积累了好些年,杨立栋才在禾口墟上盖房子,开了一间卖布的商店。
五、杨边的信仰习俗
杨氏族人信神、拜神的风气十分浓厚。信仰的神明佛、道均有。每年的神明活动既有跨村落的朝菩萨,也有全村举行的庙会与醮会,还有私家进行的念佛与拜佛活动。
与杨氏族人关系密切的庵庙主要有两座:一为渡头庵,二为香火堂。位于村落水口处的社公坛也是村民经常烧香祭拜的一个场所。
1.渡头庵
杨氏谱中保存了多张上祖与禾口渡头庵的契约。渡头庵位于石壁镇立新村南部的溪岸上,红军桥旁。据《宁化方志通讯》载:“红军桥初名渡头桥,始建于明崇祯年间。原未建成桥之时,往来行人涉水而渡。离桥30多米处,原有尼庵一座,名渡头庵,庵主募造渡船一只,济渡行人,庵故名。”26
渡头庵又名西望寺。民国《宁化县志》载曰:“西望寺,在禾口溪南通济桥头,张姓募建,咸丰八年(1858)寇毁。”27这则记载对杨氏与渡头庵的关系只字未提,而且内容很不完整。据村民说,族人捐有八担谷田给渡头庵。族谱中有不少杨氏上祖对渡头庵所作善行的记载。谱载,杨氏第四十代巢郎公是渡头庵的“檀越施主”,巢郎公助“庵左园里土田一坵”、“庵右坝里,小土名溜里土田大小三坵,田二处,共载民米七升一合一抄四撮”,又助“左边茅一块”、“园里鱼塘一口”、“庵背荒山一块”28。此外,巢郎公还与“桂林乡施主张寿佩、寿环、天风,禾口张智清、张宗富,小吴张志隆、张黄荛”等一起捐助了庵内器物,包括“食谷五十担,豆子二十桶一斗、麻油一阔中罐共二十管、茶油二十管、钟一口、鼓一面、锅头三口、大铁香炉一个、青瓦香炉一个、赤色香炉一个、锄头三张、马踏耙三张、大柜一乘、小柜一乘、板仓一座、米柜一乘、牛栏一栋、猪栏一栋、茶壶一把、酒壶二把共重五斤半、大扁米篁一个、石碓臼二个、牛犁二张、风车一乘、黄牛三条、豆腐磨一副、水桶一担、铁箍脚盆一个、大小圆桶篁三个、天香炉一只、篾箍脚盆一只、土仓一只、报晓鸡一只、鸡母鸡子十只、秤一把、长短凳七条、菜篮一只、小缸三只、长斋桌四张、禾水篁三只、大小罐钵二只、饭食小桌六桌”29。捐助的物品丰富而具体,包括农具、生活用品、食物、寺庙用具等。另外,据住在渡头庵边的村民说,该庵的捐建者主要是离这5里路外的杨边村民。从杨姓的族谱记载与口传资料显示,杨姓是渡头庵的主要创建者,可见县志的记载并不完整,甚至失实。
上述的族谱记载见于万历七年(1579)十二月杨氏与渡头庵的僧人所立的合同。据乾隆五十二年(1787)所续的合同载,渡头庵的僧人在万历年间就议定“递年租饭以请杨宅合乡,自屡历无虚”,但因“连年饥馑,僧十分窘迫,难以措办”,而“哀恳檀越约定五十三年(1788)冬办席贰日补旧数”30。从渡头庵的僧人每年都办一日的宴席延请杨氏全族人可看出,杨氏与渡头庵关系密切。此外,族谱中还记录了崇祯二年(1629)、顺治十年(1653)、康熙五十二年(1713)、雍正元年(1723)、嘉庆元年(1796)庵中僧人与杨氏续订的承接庵内各项财产的合同。尤其是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渡头庵的庙宇被焚毁后,于“乾隆三十年(1765)起造一新,巢郎公位下子孙又助银五两正31”32。杨氏一族捐助渡头庵的历史直到光绪年间因庵被火烧毁,僧人离庵散至四方才结束。此后,渡头庵再没重建过。
据居住在庵边的村民说,渡头庵里供奉的是丘、王、郭三仙。杨边的杨氏族人则说,宁化东华山上的三仙祠中供奉的三仙神像若是毁坏或被偷之后,都是由与杨边杨氏同宗的济村杨氏出资重塑。渡头庵的三仙与东华山的三仙是否有分香的关系,尚不敢贸然下结论,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无论如何,杨边杨氏与供奉三仙的渡头庵长达数百年之久的密切关系正说明了三仙在杨姓上祖的神明信仰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2.香火堂及相关的神明活动
香火堂位于村中的老杨边。它至今在杨氏族人的民俗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香火堂坐南朝北,门口有一池塘,左边是老杨边上屋,右边是老杨边下屋。香火堂的主神坛上供着老佛、观音与二佛,右边的小神坛上供着土地神。据说香火堂中起初只供着老佛与二佛,观音后来才受供于此。关于老佛、二佛与观音,村中流传着一个故事:
一天,老佛与二佛相携出游,路遇群众动工建造洛阳桥。才建成九十九个墩,钱就用完了。大慈大悲的观音为了募钱变成一美貌女子。她站在路中央说:“谁要是能把金子扔到我身上,我就嫁给他做老婆。”路上大凡有钱的行人无不上前一试。令人奇怪的是,不论行人怎么扔,金子都够不着她,以致无人能如愿。老佛与二佛见了,想:这有何难!随手把金子一抛就抛到了观音身上。观音很吃惊,抬起头一看,才知道同是仙道中人。老佛与二佛只好对观音说:“既然同是仙家,不能做夫妻,那就与我们平起平坐吧。”于是观音与老佛、二佛一同返回杨边,在香火堂中共享杨氏族人的香火。
这则传说解释了观音与老佛、二佛一起受供于香火堂中的原因,也说明杨氏信奉的老佛与二佛的法术极高,可以与观音相对抗。
对于老佛与二佛的具体所指,杨氏族人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胜二郎与仍郎两兄弟,排在左边靠近大房香火堂的是胜二郎,右边靠近二房香火堂的是仍郎公。有的说老佛与二佛是用蕃公夫妻,左边的是用蕃公,右边的是用蕃公之妻。在杨氏族人的记忆之中,新中国成立前,二佛塑像的头上扎有髻子,为妇人之相貌。也有的说,老佛与二佛是来自东华山上三仙祠的两位大仙,因为杨氏素来有供奉三仙的传统。东华山上的这两位仙人托梦给杨姓的族长:他们看中了老杨边的风水宝地,要杨姓把他们祖宗的神位移开,改供三仙。于是杨姓遵嘱把仙人的神像供奉在香火堂内。这传说显然有不少破绽,因为报告人根本无法解释三仙为何成了两位,以及“仙”又如何成了“佛”。当然这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神明的庇护功能。事实上,据前人研究,老佛与二佛分别指的是定光古佛与伏虎禅师。33
老佛与二佛是杨边的保护神,庇护的范围很广。村民在盖房子之前,都要到香火堂中,通过跌筶的形式请示老佛与二佛,以此判断动工日期是否吉利。若为阳筶则表示吉利,获得了佛的首肯,反则反之。在建房动工之日,还要拿供品去祭供,以求佛的保佑。村民要结婚之时,要把所选的对象以及结婚日期等告知老佛与二佛,征求他们的意见。有的村民连出门办事都要去烧香保平安,更不用说那些希望孩子考上大学或想发财的村民了。此外,正月初五庙中有念经保孩子们平安成长的习俗,由村里经常念经的“念佛婆婆”烧香念经。凡在当年正月初五之前生了男孩的家庭,都会提前买好三尺长的红布,一丈二尺长的红带子,两对头花;准备水果、饼干等食物,把它们糅杂在一起,一一扎成小包。同时用一个小小的红袋子把一个光洋或铜钱包好。正月初五,母子俩带上一壶酒及其他准备好的物品,给每位念佛婆婆一杯酒、一袋水果,同时把红布、红带子及红钱包挂在老佛与二佛身上。然后烧香拜佛,以示感谢。
一年之中,香火堂除了正月初五的念经,还有两次比较大型的神明活动,一为正月初六的“接菩萨”;二为九月十三日的“会期”,为祝贺老佛与二佛的生日而举行。这两次活动的组织者都是村中“为首的”,即香首。村中有本“值班表”,把所有的杨氏家庭编成班次,每5~6户为1班。“为首的”按所排的顺序轮流,一年由一个班当“为首的”。倘若父死,则此户的户名改成其子之名,由儿子继承。倘若有刚分家的则要等待一段时间,达到5户后才能编成新的一班。若有搬迁外地的家庭,由刚分家尚未编班的补充,因而班次相对固定。新中国成立前有十多个班,如今已有23个。写有值班表的红本子放在当年“为首的”家中。
(1)正月初六接菩萨。杨边正月初六接菩萨不必请斋公,抬菩萨、举旗帜等的帮手都是自愿的,没有报酬。所需的经费只要用于放铳的硝药钱即可。这笔钱由头年正月初六至当年正月初五生了男丁的家庭支付。参加者为杨、吴两姓。20世纪50年代后,吴姓不再参与。而桂下的张姓从未参加。
参加接菩萨的村民从正月初五开始吃斋。村中尚未结婚的小伙子们凡是愿意参加扛菩萨的,都得在初五晚上沐浴,禁吃荤,以示虔诚。初六早上,这些小伙子们都到香火堂中跌筶,筛选出6个人。这6个人分别负责扛老佛、二佛与观音的轿子。
正月初六凌晨,“为首的”把老佛、二佛与观音的神像移到神龛下面的供桌上,称为菩萨下位。然后装一盆清水,用毛巾给各位神明洗脸。给神像洗完脸后,村民们开始烧香。一些需要祈愿的村民都把装有钱的小红包挂到佛的脖子上或者手上,同时向佛诉说自己的愿望。待中午佛被扛回香火堂后再取下小红包。
早饭后,扛菩萨的队伍开始游境。三声铳后,队伍步出香火堂。走在最前面的是放神铳者,共有5人,其中3人分别扛着一支铳,2人负责装硝药。排在第二位的是旗帜队,共有8面旗,均由小孩扛着;排在第三的是扛神的队伍,依次是扛老佛的轿子、长房的古事队、扛二佛的轿子、二房的古事队。游村的路线依次按香火堂—新杨边—早寨里—吴家屋—岭下—香火堂的顺序行进。村民按照就近原则,分别在新杨边、早寨里、岭下三个点接菩萨。扛菩萨的队伍除了在这三个地方停下让村民烧香祭拜菩萨之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停。
在传统社会中,由于杨、吴两姓都集中住在老杨边,因而当时的迎神路线依次经过香火堂、老杨边上屋、老杨边下屋、吴家屋,再回到香火堂。村民迎接菩萨的地点限于上屋与下屋两地,每处各停半个小时。村民一大早就在家门口摆上供品,点上香烛,等候游神队伍的到来。扛菩萨的队伍一到家门口,村民们就放起鞭炮,燃烛点香,向菩萨祭拜祈求。由于接连不断地放鞭炮,整个村庄都笼罩在烟雾之中。
游神队伍在返回香火堂的路上,在距香火堂约100米远的地方,扛老佛轿与二佛轿的人就开始使劲跑,希望能比另一座轿先一步进入香火堂内,村民们则在路的两旁放鞭炮助兴。村民们把老佛轿与二佛轿抢先进入香火堂称为“争进宫”或“抢先”。先进入香火堂的轿夫们迅速把轿中的佛像扛下来,传递给站在神龛上给佛像安座的人。在村民的观念中,老佛代表着杨氏长房,二佛代表着杨氏二房。若老佛抢先一步进入香火堂中安座,则预示着长房的人口会繁衍得更快,长房能够人财两旺;反之则是二房会比长房兴旺发达。据说几乎每一年都是老佛先进去入座,因而长房的人口一直较多。有一年,由于长房的人在游境前绑菩萨时不小心把红绸布打成了死结,虽然抢先进了香火堂,但是解不开结,于是二房的人趁机先把二佛递给神龛上的接佛者。可惜接佛的是长房的裔孙,他不愿接,一边对二房的扛菩萨者说等等,一边催促长房的扛菩萨者动作麻利点,仍是把老佛先接上去安座以后才接二佛。
给佛像安好座后,接菩萨仪式宣告结束。在传统社会中,村民们为表示庆贺,还有每家每户均备一壶酒、三道菜到香火堂中一起聚餐的习惯。
杨边村正月初六的会期与宁化其他村庄在传统社会中的会期相比,有一定的差别。县志载曰:“正月,较大的村庄都有会期,以便于集中招待亲友,届时常有迎神、演戏、唱曲等娱乐活动,以飨来客……其活动大同小异,上午信士烧香,下午菩萨出游。今已废止。”34从中可知区别有二:其一为杨边村的会期没有演戏与唱曲等娱乐活动;其二是杨边村的菩萨出游是在正日上午,信士烧香则在正日的前一天或正日凌晨,且前一天烧香的大多是刚生孩子的母亲。
(2)九月十三日的“会期”。据说九月十三日是老佛与二佛的生日,村中的张、吴两姓也是参与者。组织者仍是“为首的”。经费则由“为首的”在八月份到村中的各家各户“捐写”(筹集),届时把捐钱者的名字写在红榜上,贴在香火堂中。村民把出钱者称为“做头的”,“做头的”在会期中不用干活,只是出钱消灾而已。而“为首的”负责会期中的所有事务,包括预请8个斋公,会期日率家人在庙中做杂事等。到了九月十六日会期结束后,“为首的”要对会期的各项开支进行算账,若所收费用不够,再由村民们分摊。
九月十二日晚上12点过后,村民们带上斋果到香火堂中烧香,俗称为“点早香”。村民认为朝拜老佛与二佛,去得越早表示心越诚。凌晨时“为首的”把出钱者的名单贴在香火堂上,然后与斋公一起把十样斋菜献给老佛与二佛,称为“供样”,并在香火堂前树一根幡竹。十三日中午为“上午供”,向老佛与二佛献上十碗斋菜与“十宝”。上供时,斋公们在一旁念经,由5个“为首的”端菜与珠宝。十三日晚上,由8个斋公“坐台”,以压村中邪气,保佑村民的平安。然后在香火堂前的池塘边设一张桌子,摆上斋菜、斋饭、碗筷等,给孤魂野鬼施食。最后把饭菜倒掉,桌子推翻,把幡竹推向池塘边。
十四日一整天都由斋公们在香火堂念经。那些曾经许过愿且已如愿的村民,或者是家中有喜事的都会带上果饼到香火堂,或还愿,或谢恩。仪式结束后,把一半果饼留在香火堂,一半带回家中给家人吃,保家人平安。
十五日下午4点多,由斋公端香烛与水灯,“为首的”端盛表文的表盘,一起到村南的石壁溪边放水灯,让水灯把村中的邪气带走,待返回香火堂后再把表文烧掉。
十六日早上,每家派一个代表到香火堂中吃饭。“为首的”计算收支,然后公布费用的使用情况,并把记载“为首的”顺序的红本子移到下一任“为首的”家中,会期就此结束。
3.祭社公
社公也是杨边的一个重要神明,它的功能主要是保佑耕牛、六畜的平安。除了每月初一与十五日较多村民去烧香外,在一些特殊的时日里,村民也有祭社公的习俗。如逢年过节、村民过逢“十”的生日以及村民宰杀家养的猪时,都会去祭拜社公。每逢过节之时,家中杀了鸡或宰了鸭的村民都会把煮熟的鸡、鸭依次拿到杨氏宗祠、香火堂与社公坛前祭祖与祭神。据说在过年时,每家每户杀鸡都得让家中的男主人把鸡拎到社公坛前割,去毛煮熟之后把整只鸡拿回社公坛前点烛燃香祭社公。大年初一,各户的男子还得带上豆腐、粉干、红枣、猪肉、香烛等物到社公坛前上香放鞭炮,给社公福主拜年。村民无论男女,过逢“十”的生日,家中都要杀公鸡,弄干净后要把公鸡端到社公坛前祭拜。若有村民买了耕牛,回村后得把牵牛的绳子挂到社公坛前的树枝上,让社公保佑耕牛。
村民家中杀猪时,要把猪头与猪尾巴割下来祭供社公,感谢社公的保佑。在杀猪之日的凌晨时分,尚未宰猪之时,家人得到社公坛前拿一块砖头,把它放在厅中的桌子上,把它当作神明一样,烧香祭供一番,才能开始杀猪。杀猪时,得在厅堂的地板上摊一些毛边纸,把猪血洒在草纸上,家中的老婆婆或主妇则在一旁祈祷说:“社公福主,保佑我家的猪央央大!”猪杀死后,要割下猪头与猪尾巴,再把它们煮熟。然后把煮熟的猪头、猪尾巴及社公坛前拿来的那块砖头一起送回社公坛,祭拜社公。返家后把打有花的毛边纸分成几叠,一叠放在自家的猪圈上,一叠放在邻居家的猪圈上,据说这样可以保佑猪不生瘟病。
春社日杨边有祭社公之俗。“为首的”由村中的老者充任,由他负责到村民家中收钱。凡是家中养有猪与牛的村民均需按猪与牛的头数摊钱。在传统社会中,一般每头猪交2毛钱,每头牛的钱是猪的两倍。此钱一部分用于买蜡烛、鞭炮、线香及猪的“大花”等物,一部分用于办饭席,倘若钱不够,由去吃席者平均分摊。由“为首的”提前跟本地的屠夫商量好,买其猪血祭社公,猪肉仍归屠夫出售。届时只要把猪牵到社公坛前宰杀即可。此俗一直沿袭到现在,只是每头猪、牛所收的钱较以前多而已,每头猪得交5毛钱,而每头牛得出1元钱。
4.朝华
据杨边村民说,宁化人把抬菩萨(包括抬菩萨的神位)叫“会期”。会期分为春会与冬会两种,春会主要是抬菩萨游村驱邪;冬会则以拜佛求平安为主。朝华是当地朝拜神明的一种主要形式,在宁化县西南一带的乡村中最常见。朝华的时间一般为半个月至一个月,但也有长达半年,短至三五天的。朝华时间的长短取决于朝华的地点,远则长,近则短。朝华的地点大致有如下几个:福州鼓山涌泉寺、西禅寺等地;长汀朝斗岩、平原山等5座寺庙;江西的5座寺庙;本地的一些寺庙。据说杨氏一族所朝的本地寺庙包括东华山、升仙台、狮子峰、双桂峰、龙华峰、园墩山等。其中东华山在邓坊村,距杨边村20里;升仙台位于桃金村,距离杨边村15里;狮子峰位于官坑村,距杨边村10里;双桂峰位于三坑村旁,距杨边村25里;龙华峰位于淮土与江西的交界处,距离杨边村39里;园墩山位于禾口,距杨边村5里。
在传统社会中,由于石壁与禾口各为一乡,因而朝华的村落分成两片,石壁与桃金、沙溪等村为一片;杨边则与小吴、禾口(包括今立新村与红旗村)、陂下、溪北与大路村为一片。杨氏所在的一片主要到江西“朝大华”,这“大华”指的是一个神明的名称,或是神明所驻的山峰,或是数种神明的合称,笔者曾历经数年调查,仍未查清楚。朝大华时所挑的神位牌的名称为“大华祖师”,又有村民称“大华菩萨”,据笔者2012年9月在淮土调查朝大华习俗时对当地先天教道士的访谈与翻阅其科仪本所知,大华祖师应该指的是邱、王、郭三仙。
到江西朝大华要到宁都、吉安、南丰三县的5座山峰去朝神。这5座山峰包括吉安的中华山与大华山、南丰的金峰山、宁都的赤明寨山,另一座山也是在宁都,但山的名称不详。到这5座山朝大华,来回大约需要半个月。
朝大华的时间一般选在八月份,具体日期要查阅通书后才能决定,出村的第一天必须是吉日。每个村落都有一个“做头的”。“做头的”负责向村民“写钱”。据说当地人都十分信奉神佛,讲究佛缘,凡是涉及寺庙修路、雕菩萨像、朝神抬神“写钱”,民众几乎没有一个会不愿意出钱。村民认为这些钱“明中去,暗中来”,为神佛之事出钱“有功德”,菩萨会保佑他们把钱赚回来。倘若村中人口众多,则会按不同的房派来选取“做头的”,各个“做头的”只需负责本房的即可。每个“做头的”都必须在朝华的前几天开始禁荤,并在出发前一天晚上沐浴净身。在整个朝华期间,所有参加朝华的村落都得禁荤。
朝华的队伍总共有数百人。每个村落都有一个小队伍,包括“做头的”、道士或和尚、吹唢呐的、古事队、旗帜队等。每个村落都会请一个会念经的道士或和尚、一个吹唢呐的,再由村中一些会吹拉弹唱的人自愿组成一个古事队,前往朝华。每个“做头的”都挑着担子,一头为一神龛,这神龛的样子像座小屋,里面立有一神位牌,上面写着“大华祖师神位”;一头放着香炉、线香、鞭炮等物。在朝华的路上,香炉中的香火一刻也不能断。每村的旗帜都有十多面,上面写着“国泰民安”或“风调雨顺”。
到江西朝大华,得经过小吴的过合金井与朝栋岩,再到吉安的大华山与中华山,然后到南丰的金峰山,最后到宁都的两座山。朝华队伍到了大华山,在吉时吹起唢呐、敲起锣鼓,道士或和尚向神明念疏章,念完一个疏章后把疏章烧掉。参加朝华村落的村民在家中根据队伍出村的时间计算他们大致在什么时间到哪一座山,在此时间摆上香炉烧香祈求神明的保佑。待朝大华的队伍回村后,“做头的”会把香炉中的大米煮熟后给家人吃,据说可以防病去灾。
5.念经与念佛
杨边村中50岁以上的人,不分男女几乎都会念经。清晨,家中主妇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烧香祭家中诸神。每月的初一与十五日,老年妇女多半会到香火堂中烧香。倘若遇到农闲之时,老年妇女则三五成群,相邀到周围的寺庙去朝菩萨。村中一些经济比较宽裕的家庭,每年都会请6~10个斋公到家中念经。这些家庭大多是做生意的,或者是从事开车及其他比较危险的工作的。念经的目的是驱邪保平安。有的家庭念3天,有的念7天;也有的念10天。念7天及7天以下的称为“念千经”;念10天的称为“念万经”。
此外,村中的每个老人,不分男女,均要经历一次念佛。念佛与念经的不同之处主要在于:念经必须请几个斋公,必须支付工钱;而念佛只是请一个斋公或斋妈,同时请周围的一些会念经的老人到家中拜佛念经,前者得付报酬,后者不必。
在二三月份或九至十二月份的农闲时分,老年妇女常不定期地聚在一起帮人念佛。在杨边及石壁等地,每个男子在其一生中都得请人到家中念一次佛,其目的在于保佑平安清吉、财源广进。念佛的日子由主妇到菩萨前跌筶选定,若是跌到阳筶即表示此日吉利;若是阴筶则表示今年不吉利,得下一年再选日子。届时请一个斋公及十个以上村中的念佛婆婆到家中帮忙念佛。这些念佛婆婆不需付工钱,只供其吃饭即可。念佛期间,全家都得吃斋。出嫁的女儿得送一对蒲团、一套衣服,若父母均健在的得送两双鞋,若一方已亡则送一双。此外还得与其他亲戚一样送年糕、饼干、蜡烛、香火等物品以示庆贺。这些年糕与饼干,一半送给念佛的老婆婆和斋公,一半带回家中。
6.接珠35
在杨边,大多数村民在其有生之年都要举行“接珠”仪式,接珠就是从道士的手中接过佛珠,是当地乡民进入佛门的仪式。接珠之后,接珠者就可以进入念家佛的队伍,与其他接过珠的念佛婆婆与念佛公公一起念佛了。接珠的日子由算命先生推算决定。据说若未接珠,对死者本人及其后裔都不利。所以在杨边,不管本人愿意与否,都会举行接珠仪式。
在举行接珠仪式之前,要请裁缝做一套衣裳。做衣裳的日子得选吉日,不可随意。接珠者死时必须穿这套衣服。
准备衣服的同时,得请算命先生测定接珠的吉日。日子定下之后,家中的主妇得到菩萨面前跌筶,若跌的是阳筶,表示菩萨已同意此日是其接珠的最佳日子;若跌的是阴筶,则要等到第二年再选取日子,直到在菩萨面前跌到阳筶,得到佛的恩准为止。
日子选好后,家人根据家中的经济情况请几个斋公。斋公的数目最少也得有2个,多的有十多个。除了斋公,还得请周围的念佛婆婆,一般请12或13个。这念佛婆婆必须是丈夫健在、儿女双全、有福气、会念经的老年妇女。行接珠礼时,念佛的人数、开始念佛的时间都有严格规定,念佛婆婆得在预定的时间之前赶到接珠者家中。以后若再念佛,人数与时间都没有严格要求。请斋公与念佛婆婆的同时,家人还得准备好斋菜、纸、蜡烛、鞭炮等物品。
接珠者的亲戚朋友都会送些贺礼。已经出嫁的女儿得送一对蒲团,年糕、饼子、银手镯,给接珠者可以戴在食指上的写有“佛”字的银戒指,两个念佛袋,一块扣在对襟衣上的寿巾,此外还有供接珠者在世时穿的衣服与鞋子。亲戚们都送小饼干、面条与粉干,朋友与本房的兄弟等人则送粉干或面条。所有亲朋送的食物都是收一半。
接珠后的一年要进行“还佛”。要像接珠时一样请斋公与村中所有行过接珠礼的人。一般都是请女的接珠者,男的接珠者,即念佛公公一般不替他人念经。被请者得在还佛前沐浴吃斋。倘若被请的念佛婆婆家中有事脱不开身,也可以不到主人家中,但得每天早上与上午各为此接珠者念一趟经。村民所指的一趟经为“三千佛”,用手中的佛珠计算,每念到一百时为一趟,十趟为一千,所以三千佛就是念三十趟经。每念两趟,念佛婆婆都会用红纸剪两朵莲花,一朵莲花代表一趟经。然后把这两朵莲花送到接珠者家中,称为“寄佛”。让主家知道她已为其念了经。主家收到莲花后,得在家门口把它烧了。在还佛结束后,主家得送斋果给为他念经的念佛婆婆。
据说,人只有念过佛,死后到阎罗王那边报到时才不会被打。
7.蓄胡须
杨边村中的男子若不念佛,为避免死后遭罪,还可蓄长胡须,表示长寿。蓄胡须的仪式与行接珠礼的仪式大同小异。开始蓄胡须的时间同样也得请算命先生测定,家中也得为其做好寿衣,在所选的吉日里请客庆贺。不同的是送礼者送荤,家中也吃荤,而接珠者的礼物都是素的,家中也是吃斋。蓄胡须者的出嫁女儿得送公鸡、猪肉、鞋子与衣服等物品,亲戚朋友多半送红包庆贺,有钱的人家会请很多客人。蓄胡须者当天得吃一个鸡腿。
举行过蓄胡须仪式后不必再举行其他的仪式,只是以后再也不能剪或剃胡须了。村民认为,没留胡须又没接珠念佛的人死后是半寿,属短命者,俗称“斧头佬”。在下葬之前得用斧头在棺材上敲三下,让死者的舌头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