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中的江户

虽然在夏天，大中午被热得够呛的时候显然不适合吃猪脚饭这样偏油腻的料理，但放下碗之后林淳人内心竟然不可思议地有些平静。果然，真正的美食是能够打动人心的。

他这个半吊子厨子在今天之前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就是了。

米饭给的有些偏多，囫囵将顶上的猪脚肉造完之后，底下的白饭还剩下少许。

像真正的瀛洲人一样用煎饺下饭是不可能的，那几片勾了致死量芡汁的菜叶也没心情去碰。

万幸老板还善解人意地送上了一块豆腐。

豆腐被切成整齐的四方块，放在有些古韵的瓷碟当中显得十分精致。

豆腐上头看似平平无奇的葱花可就大有讲究了。在瀛洲，和豆腐搭配时多数会用到黄葱、小葱、分葱、、万能葱和香葱，根据场合不同使用的葱类也会相应地进行调整，甚至有些比较讲究的料理店会将两种乃至两种以上的葱花混合使用。

林淳人也是前几天学习了系统兑换的【居酒屋常见豆腐料理十则】才清楚有这回事。

老板用指尖抓起葱花撒在豆腐上的场景十分有趣。

就像是为了防止情人变心，在婚礼的撒米仪式中混进了孜然一样，翠绿的葱花凌乱分布在洁白的豆腐表面。

配合上老板那张十分干练的脸，又不禁让人产生了【类似于某种驱虫仪式】的感觉。

筷子尖在酱油碟中轻点了一下，再将一小块豆腐附上葱花夹起。

进入口中，酱油、葱花和豆腐的口感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虽说味道算不上有多突出，但却能将腹中的油腻感迅速化解，回口时还能感受到淡淡的余香。

“请问可以打包吗？”

煎饺实在是吃不下了，但一口未动就这样浪费掉也不是林淳人的性格。

在瀛洲大部分餐馆是不提供打包服务的。一来打包回家后的食物经过二次加工吃出什么问题的话，败坏的可是自家的名声；二来食物的分量也十分有限，在泡沫经济时代过后的今天，基本上很少会出现食物浪费掉的场景了。

但既然老板是华人，林淳人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要打包吗？”老板果然面露难色，“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吃坏了肚子可不怪我。”

“当然当然！”

林淳人眼神一振，欣喜应承到。

这下不用费心准备晚饭了。

走出料理店，食物带来的满足感逐渐被炙热的阳光冲散，林淳人开始思索起更为现实的问题。

如果他也要开料理店的话，比起那位老板，他的优势在哪里？

从系统可以半白嫖弄来高质量的食材，这无疑是他的优势。

但是开店做生意，原材料永远不是最大的成本，特别是对于餐饮行业而言。

压在餐饮业身上最沉重的负担，向来都是房租。

尤其是在江户这个寸土寸金的大都市。

而且和消防卫生部门搞好关系也很重要，否则隔三差五来次检查那生意都不用做了。

果然还是得先找个靠谱的门店。

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备选，但林淳人还是打算改日和渡边店长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再下决定。

求助于年长者并不可耻。

七月的天就像高中班导那张阴晴莫测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吃饭前还是烈日高悬一转眼上空便堆满了乌云。

“希望不会在我回去之前就开始下雨。”

毕竟前不久还艳阳高照，就连天气预报上也说了今日无雨，出门时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带上雨伞。

可惜哪怕是猴子也有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猿も木から落ちる，意思类似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说起来哪怕是天气预报也不应该报以完全的信任。

毕竟也只是根据现有条件对未来天气进行不能完全确定的预测，既然是推测，那自然不可能百分百准确。

如果迷信于此，那恐怕也跟将命运凶吉交给卜算的笨蛋没什么两样了吧。

头顶上的云层越来越密，黑色如墨水一样在天空中化开，佐以莫名吹来的大风，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了。

古时候，人们唱着【桑原桑原】的歌谣以祈求灾害远离自己。据『夏山杂谈』记载，【桑原】乃是菅原道真所领的土地，在道真被流放之后，桑原一次也没打过雷，从今往后便成了防止落雷的咒语，随着时代的发展语义也渐渐变得模糊，不知从何时起又转而变成了防止灾害侵扰的咒语。

想必哪怕是道真本人苏生，听到人们的祈求声也会很苦恼吧。

就连身为天满天神的菅公自己也难逃被追放的命运，又何德何能来庇佑百姓不受侵害呢？

心中浮现起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林淳人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可惜似乎是为了惩罚他对神明的不敬，暴雨还是在他离公寓尚有段距离的时候就倾泻而下。

没有像路人一样将双手举起进行徒劳的遮挡，亦没有走进街道两旁的店铺如等待着戈多的埃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一样祈祷着这位不速客早日离开江户上空。

林淳人小跑着奔向公寓，单看背影的话，恐怕会有不少人误以为是中学生。

毕竟只有这个年纪的人才会干出在雨中奔跑的傻事，毫无顾忌地做着傻事，这便是所谓的青春。

仔细想想还是有些让人羡慕啊。

不小心摔倒、淋雨后感冒、被认识的人看到后社会性死亡...种种情景统统抛之脑后。

林淳人突然间理解起上辈子电影中那个一直奔跑着，看似傻乎乎的阿甘了。

只要双腿还在跑动，就连命运似乎也被抛在了身后。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感到了久违的轻松感。

两侧的建物缓缓倒退，略带腥味的潮湿气息被吸入肺中，放空了一切的大脑却十分清醒。

雨幕中远处的江户天空树若隐若现，高楼大厦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干脆今晚就给自己放上一假，久违地休息一天吧。

这样的想法开始在林淳人脑海中滋生，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