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影子伴侣
清末年间，有一个穷苦人家的闺女，名凤蝶，她自幼是一个盲人，她的眼睛圆而透亮，她喜欢瞪大眼睛，可怎么努力也看不到光明，长长的头发分成两个马尾搭在胸前，眼神中总是透露着对美好生活的期望。
父亲为了她和债主发生冲突将人砍死，最后受到了官府的追杀。从此她就孤苦伶仃，幸好她爹的朋友来探望她，并且带她出了城。陌生人带她来到漫山的黄土坡地，这里枯树从生，沟壑纵横，毫无生机。
陌生人指向前方问道：“看得见吗？”
凤蝶瞪大了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的气息，微笑地说着：“看得见！漫山遍野，满地的花儿，红的，粉的，我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陌生人望向前方：“是！心里有就看得见！”
凤蝶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位爷，有件事我想求您，我听说，有一个地方，女人的话，只要出卖身体就能活下去，能不能把我送到那里去，我是一个瞎子，一个人难以活下去，死的话又太容易，但是我爹希望我活下去，活下去，这世界总会变好吧！”
陌生人：“会的，会变好的，只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说罢，陌生人就驾着马车载着凤蝶朝着青楼奔去。陌生人离去，消失在街头，一名老鸨看见年轻美丽的凤蝶，立刻把她迎接进去。
凤蝶对着老鸨说：“只要能在这里活下去，你的条件我都答应！”
老鸨媚笑道：“好好好，都好说，你叫什么名字？”
凤蝶：“我叫凤蝶，我擅长弹琵琶！”
自此，凤蝶就在青楼中生存了下来，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惹来好多人的怜爱，因为她是一个瞎子，无父无母，在这乱世中苦苦挣扎。
一日，楼外枪声大作，房内孤影残灯，一曲琵琶惹人怜，弦忽断，烛已灭，影不现，青楼之人纷纷逃离，世间大乱，自此凤蝶流离失所。
凤蝶带着她唯一的琵琶趁乱钻入草林，草深齐腰，月光清冷，芦苇高耸，枪声四起，她看不见，如无头苍蝇在草丛中乱钻，月光将她的身影投入草丛中，那一道黑影似乎充满着生命力，正沿着芦苇攀爬。
步枪上膛声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凤蝶害怕地向前跑，突然一个唏嘘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快点趴下，后面有人！”凤蝶急忙俯卧在地上，将杂草盖在背上！
夜色很深，一个宪兵没有发现动静，便挑着抢匆忙离去，凤蝶逃过了一劫。她不敢出声，连呼吸都那么轻柔，她趴在地上，闻着泥土的腥味儿，听着寂静的深夜，似乎感受到有一个人若有若无的气息。
天色微亮，黎明渗出地平线，一轮红日拔地而出，凤蝶感受到了清晨的气息，犹如新生，周围寂静无声，她便放松了警惕，背上琵琶，她决定流浪天涯，四处为家，她知道这是一个乱世，活下来已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瞎子，孤苦无依。她又想起了父亲的朋友说的那句话：会变好的，只要好好地活下去。
昨晚那一道声音又响起：“凤蝶，不要怕，我将陪着你，形影不离！”这道声音细腻而又温婉，宛如天空中的轻灵，沁入人的内心。
凤蝶呆呆望着前面那一片光亮，芦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她说道：“是你吗？你昨天救了我？你是谁，昨天谢谢你救了我！”说完还向四周探了探，却什么也没碰着。
“我是你的影子呀，只要有光出现，我就会来到你身边！”那到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如同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凤蝶惊奇道：“啊，影子怎么能说话，还有意识！”
影子说道：“是啊，我也不知道哪一天，有了意识，或许是你看不见吧，上天不忍心看见这么可怜的女孩遭受如此折磨，便赋予了我生命，让我来照顾你！”
凤蝶：“是真的吗？你会一直陪着我？”
影子：“是啊，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于是，影子和凤蝶结伴，一直在流浪的旅途中，凤蝶来到一个旅舍，开了一个房间，夜晚，她点亮了烛光，她打开窗户，任凭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影子这时便在凤蝶的身后出现了，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只能凭着凤蝶的形体变化而变化。
凤蝶取出琵琶，谈上一曲：君生吾未生，君生我已老。音调旋律如水、如烟，飘散、旷远，影子细心聆听，虚幻的身形甚至在微微颤悠，被这凄美的声音所感染。
店中人闻此声，无不被这美妙的声音所吸引，店外人驻足而听，忘却行步。一曲听罢，戛然而止，不觉于耳。一位军官的鼓掌声划破平静，他大叹道：“好听，好听，是哪位小女子弹唱的？”店小二听见，连忙哈腰走过来：“客官，是楼上的一位小姐！”。军官面露奸笑：“哦？我倒要上去瞧瞧！”
军官推开房间，看见正坐在床上的凤蝶，顿时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说道：“这位小姐，你弹得琵琶真是好听，可否为我再弹上一曲儿？”
凤蝶认真答道：“抱歉了，客官，我每天只会弹上一曲，况且现在天色已晚！改天吧！”
军官不耐烦了地：“就现在，不然老子现在就要了你！”，军官突然兽性大发，准备将凤蝶推倒，影子见罢，突然变换身形，将蜡烛推倒，烛火掉在军官的背上，一瞬间燃烧起来。军官哇哇大叫，一边叫骂道：“啊！你这臭娘们，看我不收拾你！”他急的在地上打滚起来，趁乱，凤蝶趁乱逃出了旅舍。
凤蝶慌忙地跑着，月光下身后的影子给她指路，她听见了后面哨兵正喊着，她知道那些都是那军官的手下，绝不会饶了她的。她不知奔跑了多久，背着沉重的琵琶，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打湿。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完全隐匿在了云层之中，她的影子消失了，那道声音不再在她的耳畔响起。她着急了，四处喊着影子，哨兵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她焦急了起来，慌张中踩到了一块石头，这里是一个不高的悬崖，她一瞬间就跌倒了山谷里面去了。
一名哨兵听见她凄惨的叫声，对身后的士兵说道：“唉，这么深的悬崖，估计她已经死了，别追了，我们去报告将军吧！”
凤蝶落在离谷底不高的树上，谷底有一道火光，凤蝶的影子出现在崖壁上，影子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说道：“没事了，凤蝶，你现在掉下悬崖，幸好树枝把你接住了！”
凤蝶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欣喜，她激动地说道：“影啊，你终于出现了，你丢下我，我好害怕，我不怕死，就是怕孤单一人，你别离开我，好吗？”这声音中有略微带有哭腔。
影子叹气道：“唉，只要有光，我才能出现！”他又安慰道：“你明天去集市上多买几盒火柴，以便在没有光的时候急用！”
凤蝶也开心道：“影啊，你真聪明！我明天就去买！”
说着凤蝶就躺在那树上，望着天空，虽然她眼中是一片漆黑！她好奇地问道：“影啊，你说天上的星星是什么样的，我喜欢听着我爹讲天上星星的模样！可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多么美好，唉！”
影子：“这不有我吗？我会当你的眼，替你去数天上的星星！”
凤蝶：“好呀，我一定要听关于每一颗星星的故事！
影子：“那我就天天晚上给你讲！”
说着说着凤蝶就睡着了，完全没有在悬崖上的害怕之感，因为在树上，她成功避开了野兽，影子一直替她望着星空，直到谷底的火把燃烧殆尽，它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世沧桑，人心谎，乱世自古欺人殇；天已亮，独彷徨，我心誓把乱世闯！革命一起又一起地爆发，各地战乱不断，人民生活水深火热。
凤蝶走出了悬崖，来到街上，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她用剩下的大部分钱买了火柴，剩余的钱买了些吃的。她的琵琶由于落到了悬崖上，早已断作两截，幸运的是琴弦还连着，她只好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望着地上的影子，弹着断了的琵琶，那是一种不一样的声音，如破碎的镜子发出‘哗嚓嚓’的声响，凄美中更添一丝急促铿锵之感。
地上的影子说道：“凤蝶呀，你弹的真好听，这破弦之音可真是激荡人心呐！可惜我没有心，只是一道虚影！”
凤蝶：“不，在我心中，你就是一个人，和那些活生生的人相比，你好多了，你看，在这乱世中，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住，谁还来管你呢，这导致了很多人的冷漠与自私！”
影子：“那是没办法的，活下去都很艰难，不过凤蝶，哪怕我不再你身边了，你还会好好活着吗？”
凤蝶：“不要瞎说，你还不是好好在这儿吗？你是我的影子，我们要形影不离！”
影子：“我会的，凤蝶！”它深情的回应道，这声音饱含着爱怜与伤感。
很快，由于凤蝶动听的破弦之音，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许多人对这个瞎子女孩表示同情，给了她很多盘缠，她端着碗，刚准备走。
突然几个宪兵冲了过来，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小姑娘，在这摆什么滩？今日让大爷我瞧见了，还不让我好好地教训你！快，把你的钱交出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嘿嘿！”
凤蝶镇静地说道：“我不会给的，我既没有偷，也没有抢，这是我靠劳动挣来的！凭什么给你们！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宪兵笑了出了声：“哈哈哈，这乱世道，我就是王法！”。
凤蝶不想理这一群无奈，准备起身就走，却被宪兵的警棍拦住，另一个宪兵瞧见了，说道：“你看，她是一个瞎子，怪可惜了，长得还挺漂亮的，哈哈！”
在影子的提醒下，趁着宪兵们不注意，凤蝶冲出了包围，突然，街上一辆汽车行驶过来，接下来又来了一群军队，人群大乱，凤蝶趁乱溜走了，又逃过了一劫。
漫长的冬日终于来临，酷寒的气息从北方袭来，更加剧了人们的痛苦，炮火连天，大雪纷飞。凤蝶已经将身上的盘缠用尽，这天气是没有光亮的，自然是没有影子，她只能在这漫长的冬日祈祷阳光的来临。
凤蝶背着断了的琵琶，穿着小碎花袄，将头上的马尾辫用红绳缠住，披着薄薄的披风，杵着拐杖，正在大雪中探着路，雪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自己靴子踩在雪地上窸窣的声音，寒冷折磨着她的身躯，她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几乎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雪地中有了很多人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接下来是车辆碾压声、人的呐喊声、炮火声接踵而至，凤蝶知道，军阀之间又开战了，她只能加紧步子，逃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突然，一个炸药从身旁响起，巨大的声音让她几乎失聪，冲击波将她推倒在地上，她的身体埋在冰冷的雪地里，刺骨噬人，她只能用残存的力量，尽力的爬，爬到一个安全之地，她必须活下去，因为有父亲的嘱托，有影子的存在。
一阵凉风袭来，凤蝶感受到了有一个洞穴的存在，她尽力地钻了进去，勉强站起来，走向深处，洞内显然比外面更安全，更温暖。这个洞穴深邃而空旷，在深处，有几具尸骨正躺在地上，凤蝶摸着找了些干草木材之类的东西，掏出火柴，生火起来，影子瞬间就出现在穴壁上，几乎占据了半个洞。
影子的声音不再那么清亮，而是透露着一股沧桑疲惫的气息，它说：“凤蝶啊！你没事就好，好好躲在这个洞里，待风头过了再出去！”
凤蝶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说道：“影啊，幸好你还在，否则我都不想活下去了！”
洞外仍然能感受到大地在颤抖，山河在崩塌，苍凉破碎。
影子：“若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顽强地活下去的，你终会过上好日子，找到你的另一半，结婚生子，白头到老！”
凤蝶的眼角突然溢出了泪花，她说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形影不离！”
硕大的影子在山洞随着火光摇曳，飘忽不定，随时可能随着火把的熄灭而消散。
影子虚弱道：“我也想，但我从未感到如此虚弱，或许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记住我说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好好地活着，尽力地活着！”
凤蝶哭喊道：“你走了，我就孤苦无依了！”
影子不再发话，洞内的柴火燃烧殆尽，它消失了，凤蝶感觉得到。她想到自己还有几盒火柴，她一擦亮一根根火柴，但影子出现不到几秒，就消失了，她最后将所有的火柴烧起来，以延长时间，影子又出现，大而实。
凤蝶感觉到了，她大声抽泣地喊道：“影啊，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爱你！”‘我爱你’这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平日的相知相伴，让凤蝶对影子暗生情愫。
影子突然说道，不再那么虚弱：“凤蝶，其实我也爱你，但我是你的影子，不是人，你会遇到对你好的人的，再见了，凤蝶！”火柴的火光应声而灭，影子消失了，永远的。
凤蝶的脸上泪水喷涌而出，眼泪掉在灰烬中，发出丝溜溜的声响，似乎为她哀叹！最后她软弱无力，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太阳出，战火平，花会重开，问君不来，独留空人在，独倚上高台，徘徊，徘徊！
凤蝶成功逃离出来了，她又背着断琵琶，只是再也没有影子的声音，那个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爱着她的影子。
春天中的某日，阳光初升，大街上，她杵着拐杖，影子在她背后毫生气，一不小心，石头将她绊倒。突然，一道声音响起，细腻而又温婉，宛如天空中的轻灵：“这位小姐，我扶你起来吧！”说罢，拉住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扶起。
这位年轻男子面带微笑，面庞英俊，凤蝶激动得直落泪：“是你吗？我的影子？”说完用手抚摸他的脸庞，男子回道：“这位小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可影子是没有实体的，凤蝶意识到，只有声音相似。凤蝶顿感失礼，说道：“抱歉了，这位先生！”说完准备离去。
男子笑了，柔和地说道：“这位小姐，可否用你的断琵琶为我弹上一曲，我可想要再听一下你的破弦之音!”
凤蝶几乎哭泣，一边弹奏，一边落泪，凄厉的琴声响彻天地，飘向高空，蔓延、蔓延……男子挨着凤蝶坐着，他陶醉在这声音下，身躯都在颤抖，阳光下，只见，他们的身形，后面只有一道融合的影子，似乎正沿着背后的古藤树，正慢慢地攀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