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郑夫人一出面,朝中风向又转了,纷纷认为是陆曜有野心,意图谋反。
朝中每日因此事争吵不休,甚至有言官攻击沈琦和钱鸣,认为他们迟迟不结案,正是因为他们与陆曜交好,包庇他。
那些言官说话极为难听,几百年前的老黄历都会被他们翻出来,成为攻击别人的武器。
钱鸣被他们攻击的险些晕了过去。
因段叔之事,段锋本就恨陆曜,加上今日之事,段锋真是想将陆曜千刀万剐,只虽他在朝中造了势,却一时也找不到能除陆曜的证据。
若有能除掉陆曜,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
鼓擂响,堂升起。
陆段两方胶着着,带上来的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证据,对案子没有丝毫影响。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接着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沈愈翩然而至。
沈琦及堂上众人纷纷向沈愈行礼。
沈愈面带微笑,“此案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朕闲下来之余,想着此案,便来看看。”
沈琦将沈愈引到主案后坐下,自己侍立在一旁,垂下眼睫道,“皇兄,我没用,此案没有进展。”
沈愈意味深长道,“没有进展你也得给我有进展,这几日众爱卿在大殿之上吵的乌烟瘴气,民间人心也有动摇,长久下去,必产生不好影响,这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琦浑身一震,皇兄这意思,是他要插手此事?
沈琦与沈愈正小声讨论着,突然沈愈的仪仗队中有一宦官站了出来,跪地道,“陛下,奴婢有事禀告。”
沈愈不明所以,“你要告什么?”
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这名宦官身上。
只见宦官犹豫两秒,突然将手伸到下巴处,一拉一扯,就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钱鸣觉得这人面具下的真容十分熟悉,仔细思索片刻后,惊讶道,“你是段锋?”
是了,钱鸣见过年轻时的段锋。段瑞得势时,谁人不识段家长公子,当年段锋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因他爹的官位名气,京城追捧他的小姑娘能从皇宫排到刑部衙门。
沈愈也装作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你便是众人口中所说的段锋?”
段锋娓娓道来,“我是,近些日子奴婢在宫中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觉得可笑至极,竟将污名泼到一个二十年来未曾出过宫的人身上,我藏不住了,便不打算再藏。”
“当年,众人只知我爹获罪,全家被斩,却不知奴婢还活着,救奴婢一命者,正是先帝。我爹下狱时,先帝正缠绵病榻,已经不理朝政了,我爹在牢中以重金贿赂了狱卒,让他给我爹从前的老部下带了封信,老部下跟随我爹多年,对我爹忠心耿耿,便想法进了皇宫,将我爹遗愿带给了陛下。我爹虽罪孽深重,可却也陪伴先帝多年,许是想到我爹将死,便答应了救奴婢的请求,奴婢便这样从牢里被救了出来。当日待奴婢被斩首的则是段府管家的儿子。只是先帝临死前对段氏族人不放心,便不敢将我放出宫外。当时为陛下炼丹的道士中,有一人善易容,陛下便让他将易容手艺传给了我,让我断根,以内侍身份继续服侍他的后人。这些年,因怕被人识破身份,奴婢小心谨慎。原以为这辈子便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临了,还会见人因奴婢身份生事。”
“先帝乃奴婢恩人,奴婢万岁不能还他恩情,怎会谋反?”他又伸展胳膊,佝偻着身子站起来,转了一圈,沉声道,“况且,我们段氏族人早已死光,我又有何能力谋反?我与深宫为伴二十载,不能出宫,又怎能谋划谋反?”
陆曜当即出言反驳,“你说你的易容术是当年先帝身旁的道士所教?可有证据?”
钱鸣也想起来,数日前,陆曜曾交给他一个潜在军营的细作,说是段锋心腹,善易容,只这细作实在厉害,无论怎样逼问,都不开口交代自己受命于谁,潜伏在军营中做什么,只认罪认的干脆。
钱鸣见他骨头硬,无法再审,便只能处斩了事。
“道士早已随先皇得道升天,奴婢并无证据,但段锋有当年乃先帝所救,奴婢有证据。”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手令。
那手令看起来已经很旧了,纸的颜色已经发黄,但看起来被人珍藏的很好,纸边一丝未破损。
段锋将手令递给沈愈,“这手令便是当年先帝写的,许是不想节外生枝,并未告知他人,只派亲信将手令给了看守我的狱卒,狱卒领命将奴婢放了。临进宫前,狱卒将这手令递给了奴婢,说前路未知,留先帝手令,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保一命。如今果然如那狱卒所说,说不定奴婢只得靠先帝手令保命了。”
沈愈接过仔细看了看,面色也凝重起来,转头看着沈琦道,“是父皇字迹”,他指着结尾处的章,“也确为父皇私印。”
这手令是真的。
世上最难翻的案便是先皇断的案。
沈琦抬眸,视线落在陆曜身上,身子有些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他做着最后的挣扎,指出手令中唯一漏洞,“皇兄,手令中只说私自放了段锋,却未说将他移送进了宫中。臣弟觉得段锋证词中有漏洞,还需再查。”
沈愈意味深长的看了弟弟一眼,“若是皇宫里的事便好办多了。查查不就明了了?”
……
东厂的刑具室里又多了一俱冤魂。
可段峰的身份却被坐实了。
陆曜状告之时,曾说郑白乃是段峰手下之人,如今段峰亲自出面证明了自己的亲白,那就证明是陆曜说了谎,做了伪证。
刑堂之上一时寂静。
段峰目光如炬的望着陆曜,咄咄逼人道,“陆公子可还有话说?”
陆曜脑袋微垂,望着地面,缩在衣袖里的手紧握着。
该他做抉择了。
段峰又逼问道,“陆公子不说话,可是承认了自己在这公堂之上告了伪状。”
陆曜抬头,望着沈愈道,“陛下,草民没有告伪状,那郑白确确实实与贼人有勾结,至于谢宁瑶杀郑白一事,则全是受草民蛊惑。这个罪,草民认。”
沈愈当即站起身,怒道,“事到如今你还狡辩?郑左都督乃我朝良将,却被你设计杀害,如今证据确凿,你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了,来人啊,将陆曜打入大牢,三日后处剐刑。”
沈琦正要说话,隔空却对上陆曜的目光,陆曜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是了,对陆曜而言,最珍贵的并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谢宁瑶的,只要能证明谢宁瑶杀郑白之事是受人指使,便可逃一死。
沈琦闭上眼睛,任由陆曜被刑部差役带走。
他想救陆曜,可也知陆曜的心之所属,放弃自己,要救谢宁瑶。他要做的便只有尊重罢了。
而谢宁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沈愈下旨将谢宁瑶流放三千里外的留州,永不得返京。
流放三千里外的留州本就是沈愈迷惑众人的手段罢了,实际上押送谢宁瑶的队伍刚出京城不远,便又从另一个小道秘密被带回了京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带到了乾清宫。
沈愈特意命段峰在他的乾清宫内打造了一个用金子做的牢笼,这牢笼便是为谢宁瑶准备的。
谢宁瑶被扔进笼子里,四肢用铁链紧紧锁着,不得动弹。
而沈愈站在笼子外,目露欣赏的望着她,“从今往后,你便只能乖乖待在朕的身边了。”
谢宁瑶不说话,只一双琉璃眼珠定定落在他身上,含嘲弄,含鄙夷。
她与沈愈从小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他,知道如何做才能使他愤怒。
沈愈怒极,双手紧紧抓住金杆,额上青筋凸起,冷笑道,“你如今还敢跟朕横,你也不看看自己落的个什么境地,若不是朕,你如今便流放在那苦寒之地的留州了。”
“相比待在你身边,留州对我来说便是风水宝地了。”
沈愈怒极反笑,“想去留州,你做梦吧?接下来你便只能乖乖待在朕的身边。至于你那情郎陆曜,过几日便要受剐行喽。”
见谢宁瑶不说话,沈愈心中升起胜利的喜悦,他目光定在谢宁瑶被捆的紧实的四肢上,语气软了一些,“瑶瑶,你求求朕,朕帮你松绑可好?捆着不舒服。”
谢宁瑶朝沈愈呸了一口,淡淡道,“滚。看你恶心。”
沈愈脸色由青转红,又冷笑两声,“行,谢宁瑶,你是好样的。朕倒也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无论你何时求饶,朕都会原谅你。”
停顿两秒后,他突然郑重道,“谢宁瑶,朕从始至终想娶的人只有你一个。朕的皇后之位为你留着。”
谢宁瑶觉得讽刺,“陛下有皇后。”
沈愈话中含鄙夷,“她啊……哼,她不配。”
谢宁瑶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你要对她做什么?”
沈愈转移话题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待闲时便来看你。”要走之际,突然深情告白道,“谢宁瑶,朕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女人,也只在意过你一人。”
谢宁瑶反驳,“陛下所爱唯自己耳。”
沈愈反驳,“不是的,你说的不对。”
见谢宁瑶再不理会他,他只得转身离开,宫殿门缓缓关上,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带走,仿佛带走生命中唯一的希望,谢宁瑶在笼子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背倚靠在坚硬的笼子上,闭目假寐。
即使深处绝望境地,也不能真的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