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子
“是谁！”
楚思衡像兔子一样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往侧面跨了一大步，左手拿手电筒一扫，右手顺手抄起了一直放在桌上手边的铁棍，色厉内荏的对准了刚才发出声音的左后方。
一个只有他一半身高的小幽灵，也被他吓的后退几步，跌跌撞撞的靠到了书架上，怯生生的回答。
“哥哥，是我啊。”
！！！
这是……这是花子的声音！
一想到这里，楚思衡五官都扭曲了。
她能进来！她怎么能进来！
他仓惶的看了眼大门，却发现门关紧闭，丝毫没有开过的迹象。
接着他又发现，面前这半人高的小幽灵，下半身透明到几乎隐约看不见，只有上半身还散发着莹莹蓝光，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对主角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因为楚思衡刚才的一声大吼，小脸上布满了委屈与害怕。
“你是……花子？”楚思衡尝试着和她交流。
“嗯。”小幽灵抽了抽鼻子。“哥哥，这些年我好想你。”
接着她蹲下来用肉肉的小手捂着眼睛哭了起来，只是幽灵好像并没有眼泪。
“那刚才追我的是……”
“那也是我。”花子扁了扁嘴。
“啊？！”一听这话，本来朝她凑近的楚思衡又连连后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花子的脸上充满了纠结和委屈：“是舅舅做的，我被烧死后，舅舅那天过来，将一个我分成了两个我，一个被封印在了灵龛上，一个被关在了这里。”
“？还有这操作？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舅舅做的。”花子又摇了摇头：“是舅舅带来的他做出的事情。”
花子仰起头，直直的举起手指，方向正是那幅张扬无比的水墨画。
“……什么乱七八糟的，舅舅带了一只龙过来？”楚思衡思绪有些乱，再加上花子死的时候才五六岁，这么小的孩子语言逻辑混乱是正常，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因为她一直是幽灵形态，没有和任何人有所交流，也没有什么途径去学会什么东西，心智比起当年可能几乎没有任何成长。
“那你记得……你附在娃娃之后的事情吗？”楚思衡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想刺激到小女孩。
花子如同拨浪鼓一般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我只知道在我死后，迷迷糊糊就已经在这里了，舅舅告诉我，有一个坏的我占据我以前的身体，让我在这里一定不要出去。好多次那个坏的我都想冲进来，嘭嘭嘭的撞门，特别特别凶。”
原来如此……
反正大概的情况就是，日记上所记录的父母死去的第二天，舅舅赶来，居然带来了……或者说召唤了一只黑龙？？？黑龙将花子的灵魂一分为二，按照日本的传统概念，应该是将花子的灵魂打散成了两部分，将执意杀死亲人的花子恶念分离，封印在了木偶娃娃身上，而后将一无所知的善念分离，放逐在了这间屋内。
能够召唤如此强大的黑龙？也许楚思衡一直低估了舅舅的法力，他比想象中的强大太多太多。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既然能够强大到召唤黑龙，但是为什么只是将花子的灵魂打散？而不是将恶念直接驱逐或者当场打杀？将善念超度成佛？
“花子，舅舅有跟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楚思衡试着从小女孩嘴里套话。
“恩，有的。”花子脆生生的嗯了一声：“舅舅说过，让我耐心等待，有一天，哥哥你会来救我的！”
楚思衡瞪大了双眼，他疑惑至今的那个疑点突然迎刃而解。
这是十余年前，舅舅贺茂松之濑就已经布下了一场局，在他收养家里惨遭横祸的外甥平木吉野时，就已经想过要教授侄子自己所学的阴阳术，而花子就是他当时就埋下的一个伏笔，一个考验，用来考效既是弟子，又是外甥的平木吉野。
所以这就是为何相隔十年，平木吉野突然孤身一人回到老宅的真相？
这么狠的心？这可是横死火中的女童啊。
楚思衡啧啧称叹，心目中对剧情里主角的舅舅贺茂松之濑好感大减。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目前只出现在日记里的人物好感度颇高，毕竟听闻妹妹和妹夫的惨状，第二天便匆忙赶来，收养沦为孤儿的主角并养育成人，教授主角阴阳道术，自身又似乎是个极其强大的阴阳师。
这样的人设，导致楚思衡本来觉得舅舅重情重义，甚至是作为游戏外的自身都对他带着一些崇敬之心，可是在与花子的交流里，几句话便将过往这些固有印象打个粉碎。
算了，又不是真在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感叹那么多干嘛。再说了，没准日本自有国情在此，他们崇尚的就是这一套呢。
“那我该怎么救你？楼上的那个你一直在追杀我。”楚思衡一边回到桌前坐下，低头拿钥匙凑向刚才他因为惊吓没有打来的柜锁，一边对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花子问道。
“楼上的我很害怕他！”花子再一次指向了那副水墨画。
“哦，明白了。”楚思衡瞬间秒懂。
击败并分离花子的主使就是水墨画里的这只恶龙，而这副画并不是舅舅很早就送给这家人的礼物，而是在分离了花子后，将她的善念置于书房之中，又画了这幅水墨画用以震慑，让楼上的恶灵进不来，让书房内的善念出不去，这样花子的灵魂便得不到完整，怨念和力量也永远无法达到顶峰。
所以这幅画，没准就是破局的关键！
怎么办，对舅舅的好感度好像又降了一些啊。楚思衡轻轻一叹，右手一用力，咔哒一声打开了柜子的门锁。
柜子里只有一个不大的首饰盒，楚思衡把它挪到桌上，打开后在里面发现了一串吊坠，一条银白色的细链上，挂着一片鲜艳欲滴的玉石叶子。
“是妈妈的吊坠。”花子扒拉在桌子的边缘，惦着脚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然后嘀咕了一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所以，这应该是……装备？
这个副本自己看不到属性界面，但是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刚才那本《阴阳本记》是一本技能书，已经强化了自己的天赋技能，虽然看不到具体效果，目前已知的是自己增加了感知周围灵的强度这一被动，其他未知。而强化完毕后，那本书立即不再散发蓝光，变的和书架上的普通书籍一样了也可以佐证这件事。
至于这个吊坠，应该就属于装备的范畴，该死，为什么这破副本就是死都不给显示属性啊，现在完全不知道这个吊坠有什么作用。
楚思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又带白嫖谁不要，多件装备总比没有好的心态，将这串吊坠佩戴上自己的脖子，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觉察到任何变化，灵觉和力量似乎没有任何增强，于是也没有强行死磕搞清楚这件装备的效果，只是低着头对一直紧跟在身边的花子轻声温柔说道：“那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嗯！”花子又是脆生生的一声回答，用力的点了点头，婴儿肥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了笑意：“我们一起出去！”
她带着怯意，又带着些许希望的表情，慢慢的朝楚思衡伸出了小手。
楚思衡内心一酸，伸手想去牵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花子那小小的手掌，捞了一空。
一人一鬼同时一愣，接着又同时慢慢低下了头。
……
“会好的。”楚思衡轻声说道，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刚进入游戏时，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女孩那娇憨而明媚的笑脸，那么亲切，那么可爱。
他还记得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自己这个哥哥充满了依恋和喜爱。
虽然只是引子里的短短一幕，但这是他在游戏里认识的第一个NPC，不，应该说，第一个“人”！第一个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真的犹如游戏公司宣传的一样，像是一个真实的第二世界，而非纯粹由0和1构成的游戏。
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红色和服的小女孩，那场噩梦般的大火，那一声声大火里的哭嚎，还有自己当时那遗憾不甘的心情……
而后便是冷血的舅舅将这个还在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孤零零的锁在鬼屋之中，漫漫十年。
她一直在等待他的哥哥来救她……
他却因为记忆被封印，遗忘了自己有一个妹妹……
……
楚思衡知道这只是个游戏。
但是他不想这只是个游戏。
“当初没有救下你，我很抱歉。”
楚思衡低下头去，轻轻的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小女孩的额头，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但这次，哥哥一定会带你出去的，我保证！”
小女孩痴痴的愣在那里，看着十余年后长大成人的哥哥，看着他那双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双眼，眼角泛上了阵阵雾气，嘴角却轻轻的上扬。此刻的她特别想大哭一场，但幽灵没有眼泪，连悲伤都无法发泄。
“嗯！”她用力的点了一下头，突然就笑了出来，如昙花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