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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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正月的一天,南京应天府书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在院子的引领下,缓步迈入应天府书院。此人肩背宽厚,眉眼端正,嘴角紧绷,表情庄重,特别是他的眼神坚毅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男子跟随着院子来到一间刚打扫过的屋子,屋内一张木床,一套桌椅,一排木箱,陈设布置十分简单。男子扫视一周,说道:“此处所在甚好,我今后便住在这里了。”

院子一愣,忙道:“范先生说笑了,此间只可用作日间歇息,一到夜晚,则清冷难耐,范先生怎生受得了?且待老奴去寻个暖炉,再入住不迟。”

男子拍了拍身上的青布襕衫,说道:“不需如此讲究,我不是那种锦衣玉食的人。这里清净,正好读书写字。”说罢,便拉过椅子,在桌子上铺开纸笔,开始习字观书。

院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官人,还想再说几句,却不敢出言打扰,只得迟疑着去了。

这位院子口中的“范先生”,正是范仲淹,他今年三十九岁,正为母守孝留居南京应天府。这年正月,当朝枢密副使晏殊出任南京留守,邀请范仲淹出任应天府书院教授。就这样,时隔十二年,范仲淹重回故地,只不过身份从学生变成了老师。

又是一年的早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街上行人渐多,到处欢声笑语。这天,应天府书院的生员们听到了一个消息:应天府知州晏殊延聘了一位新教授来管理书院。

府学诸生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好事者很快打听到,这位新教授,就是从六品大理寺丞、监楚州粮料院范仲淹。

在书院一处斋舍内,下了晚讲的生员褪去深衣,或躺或坐,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生员,学着东京开封府勾栏瓦肆说书人的架势,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范仲淹的逸事:“说起这位范寺丞,经历可是相当传奇。他两岁时父亲去世,随母改嫁,改姓朱,名说。无巧不成书,他就是在咱们应天府书院求学五载,在大中祥符八年(1015)考中进士的。后来上奏朝廷,恢复范姓。我听说他从小在寺庙苦读,每天煮二升粟米粥,搁置一宿,凝结成块,用刀一分为四,就着十几条韭菜酱菜,上午、下午各吃两块。后来到咱们应天府书院就读,自己收拾出一间屋子,五年不解衣就寝,夜晚读书困乏,就用冷水洗面……”

一名长脸生员插话道:“这不算什么,在座诸位中,也有很多家贫如洗却依然用功苦读之人嘛。”

“范寺丞可是大不一样!”那名生员接过话茬,“当时南京留守之子也在咱书院就读,回家给留守讲了范寺丞的生活,留守怜惜他太过清苦,就送来家中膳食。谁知范寺丞一口未动,直到食物坏掉。留守之子不高兴了,责备他不近人情。范寺丞竟说:‘我感念你的厚意,只是我一直吃粥,突然吃起了美食,以后还怎么吃得下粥?’”

大家听了,纷纷赞许。只有那名长脸生员发问道:“既然提到南京留守,那么此事只能发生在应天府升南京之后,当时知府马元方升任南京留守。这样说来,我就不懂了,为何在此之前,马知府及其子都不怜悯范寺丞?此事蹊跷,多半是附会。”

说书生员眨眨眼,无法答话。旁边众人对长脸生员说:“彦国你且听他把话说完。”原来这个长脸生员是富弼,字彦国,今年二十四岁。

说书生员定定神,说道:“据说范寺丞在中进士之前,曾经找相士问能否做得宰相?相士说不能。又问能否做得名医?相士就奇怪了,说这两个志向为什么差别如此悬殊?范寺丞回答:‘惟两者可救人。’诸位听听,见识果然有过人之处。”

谁知诸生听了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大家都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对这些怪诞不经之事,反响并不热烈。

说书生员有些尴尬,忙说:“我倒是听泰州(今江苏泰州)的朋友提起过范寺丞修筑海堤‘捍海堰’的真事—我刚才说的也是真事—泰州本来土地肥沃,士庶富裕。后来那里的捍海堰坏了,因为维修难度大,久废不修。结果海水灌入农田,粮食歉收,百姓被迫远走异乡达三千多户。去年秋天,范寺丞主动向上司请命,出任兴化县令,修筑百里海堤。然而天公不作美,开工后遇到大雨雪,海风巨浪,扑面而来。工匠仆役惊慌奔走,在泥泞中拥挤踩踏,死者百余人。”说到这里,他故意住了嘴,吊着大家的胃口。

旁边一名生员讶然道:“死者上百?这工程怕是做不得了。”

说书生员提高音调,道:“现场众人也都说,捍海堰修不成了,只有范寺丞和他同年进士的好友藤宗谅坚持继续施工。后来朝廷派人调查,也支持范寺丞的意见。不过,范寺丞随后就丁母忧,回到应天居住。他还写信给泰州地方官,力促海堤工程继续进行,当地百姓今后生计,就全依赖这道捍海堰了。”

话音刚落,生员们立即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这些正在发生的事情,自然比说书生员说的野史可信度高。只听富弼抱着肩膀,慢悠悠地说:“这位范寺丞只用了四年,就从‘选人’升到了‘京官’,端的是有真才实学的。我还知道一件范寺丞的逸闻,说他举进士后,出任广德军(今安徽广德)司理参军,就案件判决事宜,与上司广德军知军激烈辩论,惹得知军大怒,他也不屈服。回到自己家中,把争论之语都写在屏风上,性格果真是刚直不屈。不过如此说来,他对待我等,必然也会同样严格要求了。”

众人听了一愣,几个四仰八叉斜靠在榻上的生员,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门口,仿佛自己正在被这位范寺丞严厉地盯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