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难当:笼中囚凤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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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繁芜洛华不识君

闻政殿外伫立着两尊庞然状的大石狮,眼若铜铃露出威慑之光。宫外身着铁衣的侍卫围守了一圈又一圈,十二层玉石阶上的朱红宫门掩着,门上金钉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闻政殿前有一段微微拱起似石桥的道路,前后各有石阶九层,石桥道两侧是雕刻成飞龙状的玉石栏杆。

阮凌锡候立在石桥的一端,远远望着闻政殿紧闭的宫门,等着阮重下朝。待闻政殿门打开,群臣鱼贯而出,阮凌锡立即躲到了飞龙玉石栏下。

阮重的轿撵在官员之后出来,阮凌锡见官员已走远便出来立于石阶下迎住了阮重的轿撵,拱手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阮重看到阮凌锡,忙令轿夫止住了脚步,轻挥手示意阮凌锡上前,面带慈爱的笑意:“找为父所为何事?”

阮凌锡与阮重四目相视,面容恭谨道:“孩儿想出宫看望娘亲。”

阮重为难起来,阮凌锡入宫已有半载,如今墨凡即将返京,若是这一时半刻出了差池,那便功亏一篑。但阮凌锡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迫不得已才送入宫廷为娈童,他亦是心存愧疚。

半晌,站于烈阳下的阮凌锡身上紫袍已被汗水浸湿,阮重方从腰间取出腰牌,慢慢道:“这是为父的腰牌,你持它可自由出入宫门。记得早些回来,墨大司马即将返京,不可在紧要关头坏了为父的大事!”说完,挥手令轿夫前行。

阮凌锡躬身送轿撵离去,跟随在轿撵一侧的阮凌辗下石阶时,一脚踩在他白净无尘的靴子上,斜睨他一眼,压低声音冷哼道:“这小妾生的庶子,又成了娈童,你如今可是解了帝都中人茶余饭后的闷子。若你乖乖听父亲的话,助父亲与我取得大业,来日为兄登基定会赏你个一官半职,洗掉这前朝耻辱。”他笑着离去,左右摆动的袖袍似两根利箭刺向阮凌锡的眸子。

阮凌锡手中腰牌被他紧握出一层水渍,许久,他面容冰冷地把腰牌收进袖袍,与抱琴的薛佩堂一起朝皇城西隅门走去。

龙撵到勤政殿时,萧渃已在殿门前候着,他面上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向元瑾跪拜。“臣萧渃参见皇上!”

元瑾从小哼子手中接过一方绸帕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口道:“平身。”

春樱、风蝶掀起帷幔,迎元瑾与萧渃进了寝殿。秋梧,雨扇上前摘取掉元瑾项上的王冕,元瑾脖颈处一轻,沉重感也散去了一些。她接过春樱奉的凉茶,饮了一口,抬眸看向依旧笑容温润似玉的萧渃。

元瑾见他并不献上假皮囊,方记起昨日已换过假皮囊,她心中有些疑惑:“朕身体并无抱恙,萧院首何故候在朕寝宫?”

萧渃放下医药匣子,上前对元瑾耳语了几句。元瑾立即眉眼舒展,朗声对帷幔处喊了一句:“赵忠,上前来。”

赵忠得了诏令,立即小跑着掀帷幔进来,元瑾亦对他耳语几句。他躬身离去,片刻后便双手托了一身酱色太监衣袍进来。

身着太监衣袍的元瑾跟在萧渃身后出了勤政殿,见他一直往西隅门走去,不免奇怪道:“为何不走阊阖门?却要绕远道走那西隅门。”

萧渃低声笑道:“阊阖门乃正宫门,只为皇上开,不容我等臣民通过。”

元瑾挺起胸脯,双手束在身后,语带得意道:“那是自然,朕是大魏国国君。”

炽热的太阳在皇城上空悬挂着,宫道冗长,沥青石板上冒着灼热之气。路上所遇宫人向萧渃躬身行礼后皆快快离去,并未注意到他身后的元瑾。

元瑾有些失落,喃喃自语道:“原来他们所跪拜的不过是那身明黄袍子和轿撵,如今朕换了一副行装,他们竟连瞧都不瞧朕一眼。”

萧渃见元瑾一副失落样态,笑着宽慰道:“皇上素日里除了上朝,鲜少出勤政殿,偏僻宫殿处的宫人无缘得见天颜。”

元瑾闻言,心中失落转为愁绪,不是她不想外出,而是怕旁人识破她的身份招来杀身之祸。临近西隅门时,元瑾把项上帽子扶正、垂首紧跟在萧渃身后。

西隅门的侍卫并未见过元瑾,只察看了萧渃的腰牌,询问两句,便放二人出了宫门。

西隅门不似皇城正门,所相对是寂寥、宽阔的大道,便于天子外出巡游、祭天。

出了西隅门,便是环环相绕的巷子,临近皇城处尚且冷清。待走一段距离,过一座建于护城河之上的石桥,便是帝都最热闹、熙攘的一条街巷。

帝都洛华,既有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又有南国水乡妩媚之姿。

元瑾身处洛华最繁芜的一条街巷,远远望去。日头西移,夏风凉爽些许,市集开始熙攘起来,店家悬挂于阁楼上的幌子迎风招摇。

各式杂耍艺人,使尽浑身解数,想要看客掏出腰包来。又有笑语声,吵架声充斥其间。

这世间烟火、人生百态,比之宫廷乐舞,还要有趣引人。

元瑾立于石桥之上,看着繁芜帝都洛华的盛景,清秀面容带些震撼之色。这活生生的百姓,一条条繁华的街巷,一寸寸土地,都是属于皇上的,属于她的。

这大好江山,也难怪阮重想要坐上皇位。若自己为男儿身,这皇权定不相让。她须得让自己的百姓永远如此安居乐业,国土永远繁华昌盛。

萧渃立在元瑾身侧,温柔道:“今日就由臣带皇上逃跑一次,观一观如今的帝都是何景象。”元瑾连忙笑着点点头。

环城河中停泊着数十舟船,金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因舟身浮动被激起一层层幽微的涟漪。

街巷上的人群逶迤蜿蜒数十里,有塞外小国的商人,亦有南国水乡的才子佳人云集于此。幞头宽袍男子三两相聚面色闲适淡然,华服精妆妇人、女子皆手执画扇遮阳。

佳肴飘香,美酒醉人,那些置于白布之上、琳琅满地的稀罕小玩意儿亦在日光中散着光辉。

元瑾扶住发髻上的太监帽子,掂起衣袍下摆,在人群济济的街巷中跑着。萧渃紧随她身后,见她清秀面容冒出稀奇的光彩,他温润似玉的面容也露出了笑意。

元瑾对商人们摆在地上的小玩意新奇不已,她只在十年前来过此处,记忆中那些零碎的小玩意早已不复存在。

而这十年来,大魏国国泰昌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帝都商贾流动,塞外之物络绎不绝流入帝都。

元瑾眸中所见不及宫中华贵,皆是她从未见过的寻常物件,偏偏是这寻常物件于帝王家而言成了稀贵之物。

元瑾从地上拿起一些塞外样式的女子簪花、宝钿、云篦,对萧渃晃着,“萧院首,你快看,朕从未见过这些。”

萧渃闻言,立即绕过挡于二人之间看首饰的女子,对元瑾附耳道:“皇上不可暴露了身份。”元瑾面露尴尬之色,看向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换了平日里赵忠训斥小太监时的自称,“咱家从未见过这些小玩意儿。”

一侧的华服女子面露惑然地看了元瑾与萧渃一眼,而后拉起结伴的女子离开了,熙攘人群中飘来她们的窃窃私语。

“那个白袍男子容貌俊秀,怎会与一个小太监为伍,方才还那般狎昵。”

“近日皇城中不是龙阳之风盛兴吗?”

“真是可惜了那白袍男子的隽秀之貌。”

“……”

两个女子走远了,元瑾听不真切后面的话语,她垂头丧气地把手中的宝钿云蓖全扔在商人的布摊上,转身欲离开。

那商人是一个双十出头的男子,见自己的物件被元瑾摔在地上,便气恼地拉住元瑾,指点着她道:“你这小太监,看了之后不买也就算了,怎么还摔坏我的东西!赔钱!”

元瑾见男子如此无礼,不觉蹙起眉头厉声道:“放肆!”

那男子欲拉紧元瑾与她争辩,另一只手却被萧渃扼腕住,顿时痛的脸变了色。萧渃从袖袍中掏出一串铜钱扔于男子的布摊上,温润面容冰冷起来:“放开她!”

那男子见萧渃赔的钱多了许多,即刻放开了元瑾的手,去收起铜钱串。

元瑾气恼的甩袖袍离去,萧渃蹲下身子把她刚刚看过的女子装饰物件收进胸前衣襟,不敢再离她过远,便跨大了步子追上她。

二人行了半条街巷,元瑾却独自笑了起来。

萧渃肃谨的面容显出茫然看向元瑾,元瑾亦看向他笑道:“咱家认识萧院首十五年,可是头次见萧院首冰冷着面容与人动手。”

萧渃轻笑,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似玉:“护主是微臣的职责。”

而职责之外,却是情分所在。他看向元瑾,却寻着她失神的眸光看向了前方一处名为琴乐阁的店铺。

他随着元瑾的脚步前往,当站于门前看到店铺内阮凌锡的浅紫色身影时,便明了元瑾方才的失神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