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依
从早晨接见完张质昭之后，长老就一直心烦意乱。他清楚自己究竟在烦恼什么，但他破天荒的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并不希望若英再离开他的视线了……
他独自在书房里默默地翻看着《诗经》，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那个人类又回来了？……”他心中默念着，但还是像往常一样说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角，一颗青色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是青雨啊……进来吧。”他抬了抬头，说道。
青雨缓缓地走了进来。她一边走着，一边环顾着周围的景象。这一切跟她离开之前相差不大，小时候的记忆不禁涌现了上来。
过了长了个。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长老还在等着她呢，忙加快了脚步。
她迅速穿越了方坛，朝长老的书房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藏书又多了，站满了一个新的书架，墙上也新挂了几副字画。地上有个卷成一团被扔掉的废纸，看起来像是长老早上刚写的那副。
“长老，这种卷轴纸人类都卖的很贵的，你怎么随手就扔了？”青雨说着，弯腰把那团纸捡了起来。
“写的不好，我最近几天一直都心神不宁，字也写不好了……”长老说着，又翻了一页。
“长老最近要操心的事情是太多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凝灵的事情是不是还没定好……”
“是啊，本来我准备等他蜕变完了带他去各地历练一下的……可是他蜕变成了暗兽，很多地方应该是不会再接纳他了，”长老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自己倒是说不介意去暗之城，但我觉得还是把他留在聚灵村更合适一些……话说，你要问的不是这个吧？”
“是的，长老。”
“找我有事？”
“嗯。”
“跟若英有关？”
“嗯……”
“说吧。”长老说着，又翻过了一页。
“是这样的……我希望您信任这个人类，同意……同意小英跟着他去人类世界。”
“说理由。”
“呃……因为我觉得他值得信任，而且小英看上去已经完全信任他了。小英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只要他认为是对的，您很难改变他……”
“会来聚灵村的人类，都很善于把自己包装成值得信任的样子，你的感觉并不一定准确，若英的也是。更何况他都曾不止一次地落入人类的圈套中了，他可是很轻信的。”长老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是，长老，小英他看起来轻信并不代表别人不值得信任的时候他看不出来，”青雨说着，语气都变得激动了起来，“他有些事情不会跟您说，但是他会跟我说。他是有很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个人类的，而我相信他，他看人其实很准的……”
“是吗……”长老轻叹道。
“而且，您可以拖住他一朝，可以拖住他一年两年，但是小英他都等了十五年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青雨说着，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虽然我不能保证他一定就是值得信任的，但是与其等小英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最好还是让一个至少看上去值得信任的人类带他去看看，哪怕打消了他的念头也好啊……”
“你说的倒容易，你以为去一趟人类的世界那么简单吗？只要有一个指路人就够了？”长老说着，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看的可不仅仅是那个人类，还要看他身边的所有人类？你能确定他们都是可靠的吗？至少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个人类就不可靠，而他们都想要伤害若英的时候，你觉得是一个人类可以挡得住的吗？对于一只兽来说，人类世界处处都是危险，你可别指望靠他一个人可以保护好若英。”
青雨默然不语了，眼泪静静地滚落着，长老却依然不为所动。
“把眼泪擦擦吧，还有话就快说，没有话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长老一边低着头翻书，一边说道。
青雨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拨弄着，泪水便汇聚成了一条水流，慢慢地聚拢在了她的掌心。
她把眼泪全部吸走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就恕我直言了，长老……我知道您很在乎我们的安危，但是……”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您真的很少考虑过他的感受……”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长老。原本他的耳朵从来都是低垂着的，向来不轻易地表现自己的情感。这会它们瞬间高高地竖立了起来。
“我知道您很爱他，但是您知不知道他生活的很压抑？这几天是我见到过的他最高兴的几天了，”青雨看见长老似乎要发怒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着，“我知道您是为了不溺爱他，对他很严厉。但是他是缺少父母爱的孩子啊！您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要找回自己被抓走的父母吗？他在无助的时候，都只能依偎在我身旁哭，我真的好想帮他，但是却完全没有办法，只能去安慰他……您知道他为什么叫我姐吗？他只是想有个亲人啊……”
“好了，不用说了。”长老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她停下。青雨依言闭嘴了，她脸上刚刚又添了一道泪痕，她便重新用水属性吸干了泪痕。
青雨听见长老正粗重地喘着气，似乎正怒火中烧，但又在努力地克制着。他似乎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全身都跟着喘息声颤抖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喘息声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
“行吧，你说服我了。”长老说着，无力地向后一倒，靠在了自己的座椅上。
“您同意了？”青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三天之后等他师父罚完他，就让他走吧……我就当没带大过这个孩子了……”
青雨心中一惊，不过她心知长老说的肯定是气话。她轻轻地走到了他背后，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开始为长老缓缓地揉肩，一边说道：“别这样，长老……我刚刚说的太过了，您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您还是爱小英的。”
长老轻轻地叹了口气：“也罢……你说的倒是没错，我确实一直想的都是管住他，真的太少考虑过他到底想要什么了……我一直都是在用管村子的方式在管你们……”
“没事的，长老，您愿意为我们付出，我和小英都已经很感激了。如果没有您收养我们，我们到现在都还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呢……”青雨说着，轻轻地帮长老锤了捶背，“只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您也应该考虑一下我们自己的选择了。”
“长大了……若英才十六，快十七呢，你也才十九，”长老苦笑着说道，“原本我还以为能多留你们一会呢，结果你们这么快就要远走高飞了……”
说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若英这一走，不知道得过多久才能回来；凝灵一直留在聚灵村也不是办法，他总要去暗之城的；炼炎现在只是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而已，等他走出了阴影，他的伤你终究能治好的，而他肯定也是要志在四方的，他也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到时候就剩我一个了，最终还是只能孤独地过完一生啊……”
“没事的长老，青雨不走，青雨还会陪着你的。”青雨在他耳边安慰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顺着长老脊背上的穴位，开始按摩。
长老还是苦笑了一下，说道：“你现在是可以这么说，但你终究不是我们这个村里的啊……你妈妈是怀着你的时候才搬来我们这里的，你以后终究是要回到你的族人中，回到你们青丘一族去的。到时候我还是免不了要孤独终老的……”
“别这么说，长老……我肯定不回去。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还不如待在这里。”青雨坚定地说道，“就算族人要我回去，我也可以等陪伴您到最后一刻再走嘛，有个人类写的那个叫什么《陈情表》里面不是都写了……”
“好好好，青雨还是懂事啊……”长老笑着说道，摸了摸她的头。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说起来，自从我让你们两个和我分开住了以后，我们都好久没有再重新聚在一起好好地说说话了。我还挺怀念那个时候的，那时候你们还小，很多想法都跟我们不一样……当然现在也是。不如今天我们再像家人一样聚在一起一次吧，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当然可以！我和小英真的好久没有陪过长老了……那我去叫小英了，他在淬焱大叔那里修剑，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青雨兴奋地说道，跳起来就往外跑。
“如果那个人类想来，也让他一起来吧。”长老补充道，青雨答应着，身体已经冲出了门外。
看着青雨急切的样子，长老不禁莞尔一笑。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长这么大了……他在心中默念道。
只是……现在这种安馨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呢？他自己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