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星
这些参数之中,有关于水星质量、引力场、公转与自转速度、密度,以及有关太阳的各项参数等,都是现成的。
在过往那些年之中,人类文明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对水星和太阳进行观测,早就搞清楚了这一切。
此刻需要测定的,是有关于自身的一些参数,譬如自身相对于水星的精确速度、距离、轨道、航向之类。
唯有确定了这些东西,才能严格确保荧惑号飞船航行在合适的轨道上,尽可能的通过水星的引力为自身加速,并在加速结束之后恰好指向金星方向。
陈岳小心翼翼的开启了相关设备,开始测量相关参数。
这用去了约五秒钟的时间,相关参数便已经生成,并被他计算出了最终结果。
他心中忍不住有些庆幸。
“运气还不错,设备没有损坏……”
在距离太阳如此之近的地方,设备能成功启动,成功运行,实在可以算作是一件运气不错的事情。
但陈岳高兴还没两秒,一台测距仪的玻璃罩便怦然炸裂。
真空之中没有声音传出,附近也没有正好对准着它的监控设备。陈岳没有亲眼看到它的损坏,但从传感器传回的错误数据以及故障类型上,陈岳仍然知道它坏掉了。
这心疼的陈岳直咧嘴。
要知道,每一台被保留下来的设备,对于他来说都是绝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不可能有能力制造它们。
坏一个就少一个。
这台测距仪的损坏似乎拉开了某个序幕。下一刻,船舱内部,一块填充物忽然间变黑。
通过船舱内监视器,陈岳看了一眼,便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飞船外壳温度太高了。过高的温度造成了填充物的碳化变黑。
幸亏此刻船舱内没有氧气。如果还是如同以往那样,内部生活着宇航员,充斥着氧气的话,填充物就不只是碳化,而是会开始燃烧了。
太空飞船内部起火,可想而知后果有多么严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太阳的炙烤,以及,荧惑号飞船的自身设计并不适合如此接近太阳。
它原本是要前往火星的,根本就不具备那么高的隔热能力啊。
“此地不宜久留啊……”
陈岳心中默默感叹着,平复着心情,小心翼翼的操纵着飞船推进器,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速度与航向还有姿态,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关闭了它们。
可不敢轻易再启动它们。推进器可是最为重要的的设备了,它们要是坏了,自己就真的哪儿都去不了了。
便在这距离水星地表仅仅五百公里的地方,完成一切操作之后,陈岳不看,不想,不闻,不问,不仅关闭了一切外部探测设施,便连中央电脑都关闭了大部分模块,只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如同一只将脑袋埋在了沙子里的鸵鸟。
他甚至连航行状态调整之后的效果都来不及验证一下,便“蜷缩”回了飞船最深处。
此时此刻,对于外界,对于自身所处环境与状态,陈岳一无所知。他所能做的唯有等待。
要等到两个月时间之后,他才会慢慢开启各观测设备。到那时候,他才能恢复对于外界的感知,从而知晓自身处境与状态。
因为在两个月时间之后,自己与太阳之间的距离将会扩大到约8000万公里。到那个时候,太阳辐射减弱,再开启各项设备,损坏的风险便会降低许多了。
这种封闭所有感官,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状态十分不好受。这就像是将一个人关在了小黑屋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一样。
在这种状态下呆不了几天,人就会疯掉。而此刻,陈岳要在这种状态下呆两个月。
幸好,陈岳精神足够坚韧。
身为人类文明第一个踏足火星的宇航员,如果文明还在,那么陈岳的名字注定会与第一个踏入太空的宇航员加加林,第一个登陆月球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这两人一道,流传千古。
可以预见,对于这种宇航员的挑选会多么严格,当初的陈岳又是优秀到了哪种地步,精神坚韧到了哪种地步,综合素质又强悍到哪种地步,才能在众多竞争者之中脱颖而出,最终来负责执行这次任务。
事实上,在综合培训课程之中,也就是没有去参加考试,否则,陈岳认为自己拿十几个硕士学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博士学位拿三四个也不成问题。
在某些领域,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要比该领域的专家还要深厚。
两个月的“小黑屋”,陈岳便这样默默的忍受了下来。
当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就连他这样精神坚韧的人,也忍不住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是时候重新启动各项设备了。
“希望不要坏太多吧。”
陈岳苦笑着想着:“要是坏了太多,那就难搞了。”
首先启动的是望远镜及自身监测系统。他先是测定了一下自身位置,发现此刻距离太阳果然已经高达八千余万公里,且航向、航速都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便是自身状态。他看到,荧惑号飞船的外壳装甲已经出现了大范围、大规模的颜色改变。
很显然,这是因为长时间处在高温环境之下所造成的金属性状改变。
它们的各项性能已经极大程度降低了。
飞船内部的填充层也出现了多处碳化的痕迹。这意味着飞船的保温性能、密封性能、防辐射性能等都将大幅降低。
此刻的荧惑号飞船,在经历了太阳的炙烤之后,已经无法再提供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了。
也幸好陈岳此刻并不需要。
再次则是各项设备。依据故障代码及目视观测,陈岳确定,有总计约六百余个零部件在这段航程之中出现了故障。其中一部分应当是可修复的,只不过要到自己有了更大的行动能力之后。
幸运的是,这些损坏的部件都不涉及关键功能。荧惑号飞船仍旧处在可以勉强运转的状态。
这便是太阳的强大之处。陈岳知道,此刻的太阳还是较为平静状态之下的太阳。一旦那颗残骸星球撞上太阳,那么,太阳立刻便会狂暴起来。
其温度、辐射、太阳风等,都会出现极大幅度的提升。哪怕在距离太阳十几亿公里之外的地方,自身也将承受比现在更残酷的多的考验。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死了,谁都救不了自己。
前往木星系统,依靠木星磁场的庇护来躲避此次灾难,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一边庆幸,一边感慨着,小小的荧惑号飞船继续快速前进。
这一次用来为自身加速的,是金星。
引力弹弓加速的本质,其实就是动能的窃取。也即,荧惑号飞船将金星的动能窃取一点到自己身上,用来为自己加速。
勉强做个类比的话,可以想象两块磁铁,一块静止,另一块从离它不远的地方擦过。那么,在磁力作用下,静止的磁铁也将会运动起来,原本运动着的磁铁速度则会变慢。
只不过在太空之中,充当媒介的从磁力变成了引力。
一颗大行星,太大了,其所具备的动能也太大太大。不说荧惑号这样的小飞船,哪怕它增大一千倍,一万倍,“窃取”金星的动能窃取一亿次,十亿次,都不可能给金星造成任何宏观层面的影响。
唯一可惜的是,要完成这种“窃取”,限制极多,要求也很多,且有上限。一次窃取,最多也就为荧惑号飞船加速个几公里每秒罢了,不可能再多。且还是在荧惑号飞船自身速度较低的情况之下。
如果飞船本身速度足够快,那就没办法窃取了。
这一次,远离了太阳,陈岳终于可以放心的启动各个观测设备,严格监测着自身状态,顺带着好好欣赏一下金星的壮美了。
在地球上看的话,金星是全天第一亮星。这第一是因为它距离地球足够近,第二是因为它具备极高的反照率。
因为它具备厚重的大气层,而大气层的反照率极高。在如此厚重的大气层之下,金星表面比地球表面的大气压大足足百倍,其表面温度高达四百多摄氏度。
在如此厚重的大气层阻挡之下,陈岳根本不可能看到它地表的模样。他所看到的,仅有一颗云雾缭绕,以白色为主,点缀着一点绿色、黑色、深色等颜色的星球。且能明显看到气流的流动。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荧惑号飞船以极高的速度从它身边掠过,改变了航向的同时,还获得了速度的提升。
此刻,荧惑号飞船的航向已经指向了火星。
当然不是正对着火星的,而是火星在大约一年之后所在的位置。
荧惑号飞船将会在约一年之后到达那里,火星也会在相同的时间到达那里,两者在那里相遇。之后,荧惑号飞船减速,便会顺利进入火星环绕轨道,开始围绕着它运转。
这便导致荧惑号飞船的航程增加了许多,其航线也不是直线,而是抛物线。但没办法,星际航行就是这样。
与金星擦肩而过,荧惑号飞船继续高速行驶。
此刻,陈岳已经察觉到太阳的辐射强度在缓慢增强之中。
他很清楚,这是因为地球解体所形成的一些较小的残骸,已经开始撞击太阳的缘故。
它们的速度较快,会比那颗残骸行星更快到达太阳。
受此影响,太阳的辐射功率便会不断增加。一直到那颗最大的残骸行星撞击,太阳便会彻底开始狂暴。
这让陈岳心中的危机感又加深了一点。
事实上不仅是太阳,存在于太阳系之中的每一颗行星都逃不过被地球残骸撞击的命运。在掠过金星的这段时间里,他便察觉到金星大气出现了一定的颜色改变以及活跃度提升,这就很显然是地球残骸撞击造成的了。
不仅如此,没了地球,整颗太阳系行星们的引力格局也会受到影响。
在原本的几十亿年时间之中,经过不断的引力交战,大行星们的轨道早已经稳定。但现在,骤然缺失了地球这一环,原本稳定的引力格局便会再次混乱起来。
在未来的数千万年时间里,说不定剩下七大行星的轨道都会产生改变。
不过这种改变短时间内还不会太明显,不至于为陈岳造成什么影响,暂时不用担心。
时间便这样悄然流逝着。几个月之后,荧惑号飞船掠过了原地球轨道。
在距离数千到数万公里的距离上,陈岳观测到了许多颗或大或小的地球残骸。
地球解体之后,相当一部分残骸会四散飞走,也会有一部分残骸停留在原轨道,并最终形成一个小行星汇聚点,如同一条围绕着太阳的带子一样。
在火星和木星之间就有一条小行星带,其中至少有数百万颗大小不等的小行星。而地球解体所形成的这条小行星带无疑会比那条小行星带大上许多。
因为火星-木星小行星带数百万颗小行星的质量加起来,也仅有原地球质量的0.15%左右。而地球解体虽然损失了大部分质量,但停留在原轨道上的质量,据陈岳估算,也仍旧有地球质量的29%左右。
两者之间差了将近两百倍。
幸好,就算如此,因为宇宙空间太过广袤,太过浩瀚,地球小行星带这里的物质仍旧十分稀疏。荧惑号飞船穿越这里,除了遭受到一些尘埃级别的灰尘撞击之外,并没有别的麻烦。
再之后几个月,便到了减速的时候。
陈岳小心翼翼的操纵着荧惑号飞船改变了姿态,启动发动机开始减速。
伴随着宝贵燃料的燃烧,飞船相对于火星的速度渐渐降低,并在降到合适速度的时候,恰好与火星相遇。
于是飞船便再一次进入到了火星运转轨道上。
时隔将近两年时间,陈岳终于再一次来到了这颗暗红色的星球身边。而这一次,与上一次的境遇,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