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尘为烟
尘七一直跟着把她抱出宫的凤云。可自从他们出宫后凤云的身体一直不好，她们在东街盘了个破旧的小庭院，也算落了家。凤云常日炼药，每隔一个月她便给尘七喂上一颗，可每次吃完药丸后，尘七都疼得死去活来，以至于后来一见到药丸她就后背发凉。
凤云说这是为了她好，药丸能改变她的容貌，等吃满一年以后就不会再担心有人认识她了。尘七虽小，但所经历的一切让她不得不成长，她明白凤云的话，也明白自己想要活着会有多么的不容易，所以即便害怕吃药，尘七还是从未拒绝过凤云。她不想再因自己害死凤云，她甚至想，只要自己足够听话，凤云就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能失去凤云！可直到后来尘七才知道，这药丸都是凤云用骨血炼制而成，为这药丸凤云独独废掉了12年寿命，自己终究还是连累了她！
尘七的吃食虽然远不及当年西临皇宫，但凤云还是能保证尘七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凤云对尘七很好，会教她读书识字，不过凤云不喜欢尘七提起西临的过去，时常告诫她要忘记，渐渐的尘七仿佛也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寻常孩子，西临的过去她尘封了。但好景不长，三年后，瘟疫席卷而来，凤云一直体弱，不幸染上了瘟疫。
尘七救不了她！
凤云临走的那一晚，尘七彻底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她想跟着凤云一起离开这人世，凤云却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尘七一巴掌，这是尘七来这人世挨过的第一个巴掌，却也将尘七的害怕与懦弱打碎一地。
“你忘了你父皇临终前的嘱咐了吗？他可是一代战皇，为了让你活着，死得多狼狈，你都忘了吗？”凤云双手颤抖不止，她看向尘七被她打得通红的半脸恨铁不成钢的哭道。
“我没忘！”尘七摸了摸红肿的脸，低声道“可我舍不得你。”
尘七的话让凤云眼泪如洪水般奔涌流下，她双手抚摸住尘七的脸哭道：“傻孩子，我又何尝舍得你。对不起，我办法再陪你了，你还这么小，我如何能安心离开！我对不起你的父皇，对不起临妃，不能保护你长大，我无颜向他们交代啊。”
尘七双眼泛红，哽咽道：“我再去东街的药堂求求他们，你撑住，我去求他们马上回来！”
“不要！”凤云拉住正要往外走的尘七，虚弱的摇头“你忘了我曾在宫内也是半个炼药师，岂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没用的，陪我说说话吧！”
尘七明白。她明白凤云说的话，她也明白自己应该接受事实，好好跟凤云道别。
“嗯！”尘七强忍眼泪轻轻应道。
“很好！”凤云笑着点头“以后你身边再没有亲近的人。你要知道，这人世恶人远比好人多，那些坏人最喜欢在背后看你的伤疤，他们会用表面的行动来迷惑你，你千万不能上当，要有自己的判断知道吗？”
“知道！”尘七点头。
凤云伸手擦掉尘七的眼泪：“以后不能哭，坏人最喜欢看你哭了！你落泪我会心疼的！”
“我不哭！”尘七自己拭去眼泪，努力朝凤云挤出一个笑容“你也不哭！我以后每天都会过的很开心，永远都不会掉眼泪。”
“好！”凤云破泪而笑，可是泪水却还是止不住下流“答应我，不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天下万事再苦再难，活着为大知道吗？你身份特殊，从前之事切不能再跟第二个人提起，你要，你要好好长大，好好…好好…。”
凤云的话还未说完，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喘了好几口气后抚在尘七脸上的手突然滑了下来，尘七伸手欲抓住但还是落空，只好缓缓放下自己的手。
尘七流泪盯着已无生气的凤云看了半日，她到底是有多不放心自己才死都没有瞑目。尘七强忍悲痛，木讷的伸出手附在凤云的双眼之上，哽噎道：“我一定好好活着。”
尘七的承若，让凤云安心的离开。那一年，随着凤云离世，尘七再也寻不到西临的踪迹。
这些该尘封的记忆，是尘七不愿揭开的伤疤。繁华过后，苦难就尘七开始的源泉，从那个时候起，她受尽世间苦难，百转千回。她只知道，在这被践踏自尊和人格下，她依然从未放弃活着。
没了凤云，尘七开始了彻底的无依无靠的生活。为了生存，她由开始的害怕慢慢的变得坚强。再后来，为了生存，她整天都挤在几乞丐堆里，等待一个馒头或一个薄饼的施舍，她忘了她高贵的血统，也忘了她骨子里该不可一世的尊严，她只记得饥饿是多么的痛，她只记得她想活着。
年幼的她尽管每次都在拼尽全力地去争抢食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里面拼得头破血流，却连一块渣都不曾得到。
在饥饿的惶恐里，她不得不去另谋生路。于是，她打起了东街包子铺的主意，她趁包子铺的老板不注意，抓起一个包子就跑，是的，他会发现，会把她打一顿，但不论他怎么打，尘七都会紧紧的抓住包子，她要用力的把包子抓扁，这样，他打完之后就不会把包子拿走，而她也就不会饿肚子了。
每一次的头破血流，每一次的挨打，渐渐的也就成了尘七的家常便饭，不过那又怎样，比起挨打，她更害怕那些挨饿的日子。于是就出现了上面街上她被打的那一幕。
“尘七”一位与尘七年纪相仿的小乞丐轻轻扶起她，往墙边靠去，泪眼婆娑。
“翠儿，我没事。来，我们有吃的了。”尘七靠在墙上，将紧握的手摊开，拿起这个已经被抓得稀烂的和着泥巴的馒头，轻轻掰开，满意的笑着递给了翠儿一半。
尘七和翠儿相识在一个月前，那丫头顶着一双无助的眼，饿得浑身发颤直直的倒在尘七的身边，让尘七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抢来的馒头都给了她，谁知往后她便一直跟着尘七，或许是太孤独的缘故又或许是弱者之间的心心相惜，尘七并没有拒绝她的靠近。
十里长街，胜是繁华，满街的琳琅满目让人迷离而又放纵，当然，这是富人才能欣赏的东西，这里的每一处繁华，都住着一个冤死的灵魂，这里就是平云国的都城，而它也是西临的故土，西临战败后天下苍生成了权利下的游戏，生命如草芥，民不聊生，江湖纷争四起，这动荡天下的繁华的表面全是靠弱者血与肉来支撑。
尘七带着翠儿依旧在艰难里寻求生处，打骂、屈辱、践踏，这一切能牺牲的东西都成了他们活着唯一的资本，日复一日，好似看不到终点。
“驾、驾、驾”车水马龙的市井，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疾驰飞速，让人避无可避，这样的速度注定在这市井之上必生事端，奈何天宫不美，尘七与翠儿成了这场事故的可怜人。
马车直直的朝着尘七与翠儿撞去，那样的速度已注定无法去回避马车，但活着的信念却在那一刻在尘七的心里激到高潮，情急之下，尘七伸手覆在马嘴之上，借着一股气腾空翻身，一脚踏在马身，将自己硬生生的甩出这片危险之区。
“翠儿”惊悚过后，又是一番惊悚，尘七强忍痛楚，飞奔到翠儿的身旁。下意识的自卫却让她忽视了翠儿的安危，看着满地的鲜血，尘七莫名的惶恐无助。
即便无助、即便惶恐、可天道无理，翠儿还是离开了。马车上的富人带着狰狞的面孔践踏她的尸体，在他眼里乞丐不过是一群被人唾弃的蝼蚁，既是蝼蚁，死了又何妨。
一股发自内心的悲痛驱使着尘七的愤怒，她深知这命运的不公，她也明白像她这种生命不过是在权利游戏下的苟且，只是在那一刻，她真的忍不了！
一拳之下，富人的身躯成唯美的弧线被甩在地上，尘七的双眼怒视着地上已被自己打得喋血的富人，正欲再给富人一拳，好给翠儿报报仇时，马车旁几个侍从一下将尘七拷住，尘七奋力挣扎，朝其中一人踢了一脚才使自己一只手得到空隙，正欲从其中抽身，身后一侍从拿出一根木棍，直击尘七后脑，尘七一阵眩晕当场倒地。
尘七感觉到头部有一股带有温度的流体缓缓潺动，她伸手摸去，鲜红的颜色仿佛要刺穿她的眼睛，霎时尘七双眼通红朝那群人瞪去。
地上的富人被尘七一身锐气吓得打了个寒战，指着尘七慌张道：“快，快，把她打死，打死！”
侍从听后纷纷拿起木棍朝尘七奔去。
尘七飞身腾起，迅速朝富人的冲去，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就算死也要带走他！她的速度比侍从快上一倍，双拳头之下富人一命呜呼。
众人皆被尘七的举动吓住，提着木棍的侍从愣了几秒，随后才拿着木棍纷纷将尘七围上，尘七双手护住受伤的头部，准备用完好的背部挨下那一根又一根比自己手臂还粗的木棍。
只是没想到本该落在尘七身上的木棍，却被一股强有力的真气接住，真气以尘七为中心，朝四周散发，尘七身边的侍从纷纷被真气震得远远的，然后纷纷毙命。周围的人全部都被吓住，静止了几秒后，开始仓促逃跑，夹杂着逃跑急促的脚步声与混乱的呼喊救命声，尘七隐约听到一股清脆的铃声，那铃声朝着她的方向越来越靠近，尘七偷偷放下一只手，顺着铃声的方向望眼欲穿，却始终寻不到铃声所源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