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若神
俞秋白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哭哭戚戚的土地老头。
原因无他,任何人都无法忽略这哭的小娇妻似的老头吧。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对上了顾念之的目光。
那人坐在床沿,本来低着头正看着俞秋白。
二人对上一眼后,不知是不是想起来梦境中的事情,都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俞秋白咳了一声,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刚刚让这土地给我们护法,毕竟我强行进入你的梦里对我们二人来说都不太安全。”
顾念之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俞秋白坐起来,换了一副严肃地表情对着土地。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那土地一激灵,又要哭。
俞秋白看向顾念之,对方十分平静,看来之前也问过了,这老头一直是这样。
“不许哭!再哭的话……真言咒你听说过吧。”俞秋白冷冷道。
土地哆嗦了一下,继而期期艾艾道:“两位神君,我们并不想要你们的性命,只想二位耗费一些神力救人,可是小神委实没想到战神大人他……”
被魇的如此深……
俞秋白看了下顾念之的神情,还算平静,咳了一声。那土地就没有说下去了。
俞秋白揣摩着土地的话。
顾念之此时道:“倘若你可以告诉我们事情的原委,我可以考虑帮你。”
俞秋白接着道:“不错,你现在人在我们手里,并且我现在随便都可以劈死那棵树,你不想说也没用,说了反而讨一个利益,难道不好吗?”
那土地听了这话,咬了咬牙,也不一哭二闹了,表情整肃了下来。
“二位有所不知,其实这血魄木里面才是真正的程衍……”
话说几十年前,他那时还是个刚飞升被安排到到此地的小神,乌发青领,未曾像如今这样满头霜雪。
那时候大周还未统一,天下未太平,新上任的土地吹着这含着露水的春风,心里还挂着一副山河无恙,百姓安乐的梦。
斩妖除魔,护一方百姓的安宁。
白日里他四处游荡搜罗有没有妖魔,夜里坐在城墙上看一户一户人家都关上灯,直到整个城市都沉睡下去,他才枕着月光安眠。
闲的时候他就住在土地庙里看来郊外向土地神像许愿的人们。吸点香火啃啃贡品。
有的愿望是家里有邪祟,有厄运什么的,土地也会去帮他们除除邪祟洗洗厄运。
就这样,众人许下的愿望越来越灵,大家都纷纷来这土地庙许愿。
这破烂的土地庙顿时翻旧整新,香火鼎盛。
土地听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愿望,什么求姻缘求子嗣啥啥的,头都大了。
他又不是观音,再说了,这子嗣的愿望不是要夫妻双方共同努力才能实现吗?
他扔了桃子,准备去巡查下邪魔,忽然视线里来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土地认得他,是本地出了名的顽固子弟,程衍。
也许是听传闻传的这么盛,他停了脚步。
那少年穿着锦衣华服,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悠哉悠哉地到了这土地庙,然后一甩那系着的高高的马尾,十分神气地跳了下来。
“听说你很灵验,不知是不是真的。”少年随手上了一把参差不齐的香,闲闲地道。
土地看着这趾高气昂的顽固子弟,冷冷抱臂,想看还有什么愿望是这程家少爷实现不了的。
“哎,如果真的灵,麻烦听我一声,拜托让我老爹闭嘴,别在让我去考取那什么功名了,”说道这个,他似乎也不嫌脏,挨着土地庙一屁股坐了下来,道:“我就在这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少爷不好吗?离家去京那么远。”
土地心里嫌弃地想:果真是个顽固子弟。
他说完这一通,又一下站起来冲着土地庙挥了挥手,道了句再见,又迎着日光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土地看着这少年,却总觉得有一丝奇怪,为什么总觉得……他看得见自己呢?
少年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土地隐隐觉得这人不简单。
转念一想,也许是错觉,他没打算理会那些奇奇怪怪的愿望,只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土地。
又平平淡淡过了几天,那少年又策马来了,这一次带了一壶酒,拆了封后豪迈地倒在两个酒杯里。
“上次和你说的,果真有用,我爹果真没让我再去私塾了,只是,还有个心愿,我喜欢上了那芙蓉楼的谢芳姑娘,想娶她为妻,我爹不让。”少年痛快地饮着酒,缓缓诉说心事。
土地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心说那可是青楼女子,怎么会来你家。
“不如我去给她赎身?就算不能娶她,倒也可以给她自由?”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漾起了笑,立刻站起来骑马扬鞭而去。
过了几年,来土地庙的人熙熙往往,都为求一个心愿罢了。
少年再也没有来。
听城里的人说,程家的钱都被少年败光了,程家如今身价一落千丈,早已不复当年。
土地默默在心里为他点了根蜡。可他暂时却没工夫管他了,近日城里突然来了不少邪祟,来许愿的人也抱怨家里多了不少邪门的事。
他尽力去除邪魔,却因神力不够,几乎杯水车薪。
他向天庭放出消息,可是来的神使却道不过是小邪魔罢了,不用管它。
土地望着这被邪魔侵袭的小城,又看着这匆匆离去的神使,只能沉默。
就这样邪魔越来越多,来许愿的人越来越少,人们的怨气无法宣泄,就尽数撒在他身上。
“什么狗屁土地神,整天吃香火却屁事不干!”
“他们神仙只顾着自己悠闲,哪有功夫管我们的闲事。”
“哼!看我不毁了这土地神庙。”
土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土地庙,沉默着没说话,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又去天庭借法器了。
直到有一日,来了一个灰扑扑的青年。
彼时他正从天庭回来,正看见青年扶起推到的神像,然后修整了再次破破烂烂的神庙。
此时天色已晚,天际日头已沉,暮色像无边的幕帘,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程衍一抬头,就又看见了土地神。
土地对着他注视的目光,有点不知所措。
程衍穿着一身短打,面色憔悴了不少,看着他的倦容,土地有点恍惚,似乎当年那春风得意,纵马折花再也无法出现了。
但青年如往常一样坐在了土地庙旁,笑着看着他道:“你回来了啊,我来这里,是还愿的。”
他独自饮了一口浊酒,呛了一下,但还是道“我娶到谢芳姑娘啦,多谢你!”
“哦对了,那些城里的邪魔是你除的吧,真是谢谢你了。”
土地对着他仍如三月春风般的的笑。
仿佛在无尽的寒冷的冬夜走久转身看了来时的路,有人送了一碗热汤。
土地的目光怔了怔,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少年心事谁与归?叹而今,登楼揽镜,春秋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