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冯驩
“鄙人冯驩拜见孟尝君！”
孟尝君看了一眼在门口的草鞋问道“先生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而来，是有什么赐教于田文的吗？”
“没有，只是听说孟尝君喜欢结交士人，愿以此贫困之身为您效劳！”
孟尝君听后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先生先入住‘传舍’吧。”
“诺。”
十日后，孟尝君向舍长询问道“那位新来的宾客最近在做什么？”
“那位冯先生真可谓是穷的叮当乱响，就趁一把剑还没有鞘，剑柄更是用枯草缠得的。最近整天在弹剑而歌，唱什么‘我的大宝剑欸，跟我一起回去啵，我的菜里可没有鱼啊！’之类的。”
孟尝君笑道“这是嫌吾没有照顾好他啊！那就让他到‘幸舍’去吧。”
“诺。”
过了五天，孟尝君问舍长“冯先生怎么样了？”
“又在弹剑而歌！”
“哦？这次在唱些什么?”
“这次唱的是‘我的大宝剑欸，跟我一起回去啵，出门没有车坐啊！’”
孟尝君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那好吧，看样他认为吾怠慢了他！就让他去‘代舍’！”
又过了五天，孟尝君问舍长“冯驩现在怎么样了？”
“呃~还在唱歌！”
“还唱？！这次又有什么好唱的？”
“嗯……这次是‘我的大宝剑欸，跟我一起回去啵，这里不能当作是家呦！’”
孟尝君眉头紧锁质问道“难道吾还要再给他找个媳妇吗？”舍长见状低头不语，孟尝君见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过了好一阵儿才说“吾知道了，子辛苦了下去吧！”
“诺，诺。”舍长慌张地退了出去。
蒙骜拿起葫芦喝了口水“这就是那位冯子的趣闻！”
泾阳君笑道“嗯，确实是与众不同，莫非确有过人之处？”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等到了薛地看看他手段如何！”
路上冯驩从不与泾阳君等人交谈，看起来是那种呆呆的样子，吃饭时也是专心致志眼睛闪着光芒盯着饭碗，闭着嘴猛个劲地嚼，脸上一副满足的表情，看着就很有食欲。到了薛地冯驩与当地的管理者——‘邑宰’联系，通知债务人来‘合券’。
‘券’是用竹或木制作而成的，上面书写着借贷合同的具体信息，然后一分为二，债权人持有右券，债务人持左券。期限到时合券对账了结债务，有点类似虎符。
冯驩到约定的地点，派人将几大筐右券从马车上搬下来进行结算，最后收回十余万钱，但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未能前来偿还债务。冯驩见状派人用刚收回来的钱买来美酒肥牛，召集所有的债务人前来集会。
傍晚在空旷的河岸上升起篝火，为与会者斟满酒，宰肥牛切大块，粗树枝穿长串，围着篝火插在地上。酒过三巡，冯驩与尚未偿还债务之人进行商议，日后还能偿还债务的就重新约定了期限；而已经破产无力偿还之人，则在众人的见证下，直接将‘债券’扔入篝火中。
这时冯驩站在高处说道“诸位，孟尝君之所以向薛人放贷，是为了让大家拥有开展事业的资本，而之所以求取利息，是为了供养投奔来的宾客。现在有余之人重新约定了期限，贫困者的债券也已被焚毁，免除了债务。请诸位尽情宴饮，有这样的主君，我们怎么能有负于他呢？！”话音刚落，与会者全都站了起来向临淄的方向行礼。
泾阳君、蒙骜全程目睹了冯驩的所作所为，蒙骜道“是个有胆识的！”
“嗯”泾阳君看着冯驩叹了口气“可惜啊……”
“嗯？可惜什么？”
“可惜这样的人不能为我所用。”
“巿兄可以努努力嘛！”蒙骜笑道。
泾阳君摇了摇头“他若是个能轻易改换门厅之人，路上就不会对我等那样冷淡，孟尝君确实令人生羡。不过嘛……”说到这里看了蒙骜一眼“我有子骏，我才是那个最幸福的那个人！”蒙骜白了泾阳君一眼，觉得现在比刚才吃那块肥肉的时候还要油腻。
“你不用这个样子，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跟你回秦国也是觉得和你相处会很开心！”
“好，好，开心就好！”
“嗯，这块肉烤的特别好，你吃吧。”
“好，我吃！”
蒙骜举起酒杯“巿兄请。”
“子骏请。”二人一饮而尽。
薛地的事情处理完冯驩等人便返回临淄，将事情经过回禀孟尝君后厅堂上气氛跌至冰点，孟尝君面沉似水久久不语。
酝酿了好一阵子，孟尝君沉声道“田文有食客三千花费甚巨，如此多的人愿意追随吾一寡德之人实在是不可辜负怠慢，而田文的食邑收入少，所以才有在薛地放贷之举。举债之民又不按时偿还利息，害怕宾客供养不足，便派先生前去督促。听说先生得到钱后，就准备了许多酒肉还烧毁了很多债券，这是为了什么？！”
“确实是这样。不多准备酒肉不能使举债之人都来参加集会，就不能知晓他们到底是有余还是无财。有余的重新要约期限，无财者就是再给十年的期限，利息也只是越积越多而已，逼迫过甚他们就会选择逃亡。既然逼到最后还是无法偿还，反而还显得孟尝君喜好财物不爱惜民众，使得民众与您离心离德，这样的话对您的名声来说是莫大的损害。倒不如焚毁无发兑换的不实债券，舍弃无法使用的虚幻财富，让薛地之民亲近孟尝君，表彰您的善名，如此君上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
孟尝君听罢起身走到冯驩的跟前，抚摸着冯驩的手说道“没想到先生为田文考虑得这么多，刚才是吾错怪先生了，请先生原谅我！”
冯驩摇了摇头“君上说的是那里的话，为君分忧是我的责任，毕竟鱼不是白吃的，车也不是白坐的。”
孟尝君听罢笑道“之前怠慢了先生是田文之过！此次辛苦了，请您下去休息。”
“诺。”待冯驩下去后，蒙骜说道“兄不常在薛地，其民不知兄的为人，此次冯驩为兄收获了民心，日后必有所得。”
孟尝君笑了笑“那就借子骏的吉言了。”又对泾阳君说道“让您见笑了！”
“不，此次薛地之行吾亦有所得。”
“那就好，明年吾要与魏王会晤，泾阳君要不要借此机会启程回秦国。这是齐王的意思，说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有劳孟尝君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新的一年，齐国正式改元，称为‘元年’，孟尝君也在准备与魏王会晤的事，而泾阳君与蒙骜却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
泾阳君自从那次吃了鲍之后，就迷上了海产品，尤其是齐国的螃蟹，蒙骜没有办法只能派人去给他弄，但是又怕他吃坏身子，所以规定一个月吃两次，一次最多五只，泾阳君也是欣然接受了蒙骜的建议。
泾阳君每日里就和蒙骜谈论诸家学问，弹琴对弈耍六博戏好不欢乐，完全忘记了秦国和王兄的苦痛，他对蒙骜说‘自己是被色迷了心窍！’蒙骜知道那‘色’指的是自己，所以又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只要是不伤身体的事蒙骜都不会反对，泾阳君显得平庸一些反而比较迎合王权逻辑下对宗室的要求，自己希望泾阳君能好好的活下去，在这个前提下尽可能为他谋求利益，便是蒙骜能为泾阳君所做的事，就这样启程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