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舍
二十五日清晨泾阳君准备妥当便从驿馆出发来到孟尝君的府邸。经过一番寒暄后,双方分宾主落了座。
孟尝君吩咐道“去请蒙子过来。”公孙弘回了声“诺。”便退下了下去。
不一会蒙骜走了进来,与泾阳君四目相对,二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惊讶之色,对方的气质都与自己事先所预想的不一样。泾阳君觉得孟尝君会给自己介绍一位忠厚长者,会是一位皓首苍髯耄耋之年的老学究。而蒙骜呢?曾听说过秦武王举鼎的事迹以及秦是虎狼之国的评价,以为这位公子会是一位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莽撞汉。却不料今日相见,一位是明眸皓齿风度翩翩美少年,一位是俊秀文雅亭亭玉立贵公子。二人一时愣在那里,等回过神来后尽显尴尬一起闹了个大红脸。
孟尝君笑道“蒙子,这位是秦国的泾阳君。泾阳君,这位是蒙子,名骜字子骏。”
二人互相行了礼,分别就坐。孟尝君看了看二人,笑道“泾阳君?今天还去不去稷下学宫啊?”
“啊?哦,要去的!”说完看了一眼蒙骜,连忙道“吾只是去看看而已,对稷下学宫早有耳闻甚是好奇……”突然又笑道“蒙子对那里一定十分熟悉,那就请蒙子为吾做向导了。”
等在门外的公孙弘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要不今天我就不跟着去了吧,感觉自己有点碍眼。现在里面的氛围就像粟米粥一样粘稠。嗯,一定特别糊眼!哎……没眼看啊……没眼看!’想到这就把眼睛闭上了。
蒙骜笑道“那是自然。”说罢看了眼孟尝君。孟尝君马上说道“吾派家宰护送两位前去。”
听到这句话,公孙弘立马睁开眼走了进来,向孟尝君行礼道“君上。”
“这位是吾的家宰名为公孙弘,泾阳君也许听说过。”
泾阳君听罢行礼道“王兄曾对吾提起过先生的大名,一直无缘得见,请先生谅之。”
“岂敢,是秦王抬举小臣了,小臣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孟尝君对公孙弘言道“那就请子护卫泾阳君与蒙子到稷下学宫。”
“诺。”公孙弘说完就下去准备了。
孟尝君将人送到门口,泾阳君道“请蒙子与吾一同登车!”
这辆车以蒙骜的眼光来看可以称得上非常豪华,后面站着手持宝剑的十位武士。“嗯,好!先等一下公孙弘。”
话音刚落,响起马蹄声,从院子侧面的小巷内驶出十一骑,以公孙弘为首,各个头戴兜鍪,身穿皮甲,腰别短剑,手执弯弓,背负利箭。来到近前众人下马施礼,公孙弘说道“请允许吾等为泾阳君引路。”
泾阳君施礼道“那就有劳了。”
公孙弘等人上了马在前方列队,待泾阳君、蒙骜乘了马车,一行人便出发了。
“吾没想到弘子还会马术!”泾阳君问道
蒙骜听后回答道“公孙弘早年曾是越王的骑士,来到中原后先是在中山国为臣,当时司马憙向赵国为自己求取中山国的相位,公孙弘将此事禀告中山君无果反而被迫害,这才来到齐国。”
“原来如此,弘子当初与王兄的对话,蒙子了解吗?王兄只是在吾面前夸赞弘子,其他的并没有透露。”
蒙骜听罢从包裹中拿出一个书囊,口部端用绳子拴紧,而绳子头儿上拴着一个小竹片,上写着‘公孙弘见秦王’“泾阳君请过目”。
泾阳君笑道“子以后可以叫吾‘巿’或‘巿兄’就好。”
蒙骜笑道“那巿兄叫吾什么?”
“‘子骏’可以吗?”说完看着眼前的人。
蒙骜听罢点了点头。泾阳君笑着打开了绳索,取出昨天刚写成的木牍看了起来。
稷下在‘城’西门外稍微靠南的地方。从城墙到系水的岸边连绵十余里,有院落百余,房屋无数,宛如一座小城镇。出仕、白身、长驻、游学之人加起来足足有一千多,皆在此处生活。但要从“郭”去稷下,却不能从“城”内穿过,只能从“郭”的西门或是南门出城,通过城外的野路到稷下。这个区域并没有围墙,随便找个路口便可进入。来到蒙骜所居住的院子,一行人将车马安顿好,便走了进去。
“巿兄,这便是寒舍。”二人来到起居室,只见屋内陈设简单有一漆案,一香炉,一琴一弈,两衣箱。
“子骏,这里的人都是一人一个院子吗?”
“最开始齐王出钱建了一座学宫,用来藏书、讲学和供游士居住。后来有些人做了官,齐王便为他们在学宫周围建了豪宅府邸。有些求学者颇有家资,便又在周围建起房屋院落,吾便是这样。做生意的看到这里聚集了很多人,便又在附近建起了商铺。最后就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了。”
泾阳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二人又去了书房,到处都整齐地放着装有简牍的口袋足足码满了一面墙,蒙骜则将《公孙弘见秦王》放在另一面空墙前,显得格外孤单。蒙骜回过头对泾阳君道“巿兄,请坐。”
这里也有一张漆案上面摆着些文房用具,待二人坐下,将用具挪到一边。这时泾阳君问道“没有仆人照顾子骏的生活嘛?”
“是有一位仆人的,我的一位同学生病了,就把仆人派过去照顾他了。”
“子骏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些人来照顾你。”
蒙骜笑道“多谢巿兄,不过暂时还不需要如此。”
“子骏对孟尝君很熟悉吗?”泾阳君问道。
“还好,不过那种地位的人,真实的内心是可以被他人所能了解的吗?”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如果巿兄是想知道孟尝君会不会入秦,我倒是可以帮忙分析一下。”
泾阳君眼睛一亮“那就有劳子骏了。”
“其实决定孟尝君去不去秦国最主要的因素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齐王。应该说是之后的齐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
“此话怎讲?”
“靖郭君与孟尝君父子相继为齐相近二十年,可谓荣宠之至。两代薛公招揽流亡侠士,号称有门客三千,贤名闻达于诸侯。太子新立为王,世人若只知齐国有薛公而不知有齐王,那么齐王又要作何感想?犹如世人皆知秦有王太后和魏冉将军而不知有秦王,那秦王又要如何打算呢?”
泾阳君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蒙骜。
“答案就在眼前。”蒙骜笑了笑“不过孟尝君可没有王太后的庇护,所以被罢相是很容易发生的事。”蒙骜看一眼泾阳君皱起的眉头,继续道“孟尝君被免相就是入秦之时。俗话说:‘浑水摸鱼’!孟尝君入秦虽然不能彻底根除秦国的外戚势力,但秦王可以借孟尝君与魏冉争斗的机会私下培植势力,因此巿兄此次来齐国还是不虚此行的。”
泾阳君听罢眉头舒展,看着蒙骜的眼神更加柔和了,说道“那子骏觉得大概什么时候孟尝君会入秦呢?”
蒙骜想了想“这不太好说!不过今上估计就是今年的事了,明年新王元年进行准备,二年实施罢相。也就是说大约后年也就是在秦王八年左右,孟尝君会入秦。当然这里面变数很多,这个时间线也只是个大概而已,请巿兄不要较真。”
泾阳君抚掌而笑,盯着蒙骜道“为兄此次来齐国,真是不虚此行啊!”
蒙骜也跟着笑了起来“巿兄满意就好,我这里有一篇文章很适合巿兄,请过目。”说完便从旁边拿来一个装有竹简的书囊,一脸坏笑地递给了泾阳君。接过书囊后泾阳君的脸色瞬间凝固了,因为囊口的竹签上赫然写着《郑伯克段于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