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浮星站在窗边，只过了五秒，电话便接通了。

“喂。”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沙哑，他似乎才醒过来。

“江同学，早上好。”

“早上好。”

“打电话是想来感谢你。”

江寒阙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问：“谢我什么？”

安浮星愣了一下，继续说：“就是昨天的事啊，谢谢你过来找我，让我找到小舅。不过，教徒突然在广场上暴动，我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有没有事啊？”

江寒阙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事，说：“我没事。”心想，看来善后工作还算成功，关于她昨晚的记忆已经被改写了。

“没事就好，我担心你受伤出事。”安浮星的语气和心情一并放松。

“谢谢，我没事。”他的语气也带着温柔，宛如窗外温暖的晨曦。

“你脖子后面还是不舒服吗？”江寒阙突然问道。

“啊？那个啊，偶尔会有点不舒服，多亏你给我的药，真的很好用。”

安浮星爽朗的笑声让江寒阙也不知觉地勾起嘴角，她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间是她在说，江寒阙在听，要不是舅公有事喊她，说不定还会和江寒阙多聊一会儿呢。

“再见。”

挂断电话，江寒阙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倾泻满室。

他坐在床沿，回想刚刚安浮星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心脏突然一缩，然后便是一阵疼痛，呼吸变得急促困难，他脸色大变，以为邪灵又将侵占身体时，准备运气镇压。可是下一秒，疼痛消失，心跳、呼吸变得正常，自从从异世回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老八是听到动静，飞进房间，着急地说：“阿舟，怎么了？”

江寒阙调整气息，说：“没事，我以为夔魇诅咒发作了。”

老八顿时惊慌，扑腾着翅膀，羽毛落了几根，说：“什么？可是夔魇诅咒已被压制住了啊。”

对啊，只是压制而已，但并没有解除，谁知道异世的那些家伙会不会耍什么花样。

“嗯，所以反应很小。”

“真的？”

“嗯。”

老八左看右看，江寒阙脸色依旧，他只好相信，飞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江寒阙一个人，他颓坐在地上，撩起衣袖，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手臂，伤口已经结痂留痕，却依旧触目惊心，是他无法逃离的过去，提醒他身体被邪灵侵占，化作怪物的夜晚。

江寒阙神情沉郁，似乎窗外明媚灿烂的阳光与他毫无关系。

“叮”，手机收到一条讯息。

“今晚9点，老地方不见不散。”——冯轲。

顶着夜色，一人一鸟来到隐菊。

老八站在江寒阙的肩上，读出隐菊门前的两句诗词：“枝花落种隐门院，杯盏尽饮菊欲晚。”

虽然老八并非第一次来隐菊，但是这个地方总让他觉得别扭，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邪祟和生灵，他想碰却碰不了，心痒得很。来隐菊喝酒的人，不能全部称为人，有些并非是人，只能称为顾客。

总之隐菊是个神奇的空间，在这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天大的仇人到了这里也要放下刀刃，严禁武力。隐菊不受时空限制，就算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冯轲也能在隐菊与他们碰面，比智能手机强多了。

冯轲已经到了，这次他坐在吧台的椅子上，刚看到江寒阙，便向他招手。

“他们呢？”江寒阙坐下，问冯轲。

“那两兄妹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冯轲招手唤来调酒师，问江寒阙：“老规矩？”

江寒阙点头，冯轲对调酒师说：“来一杯‘归隐’。”

老八说：“说好了，冯老头，这次H市的除祟的大部分业绩得算在我们阿舟头上，那两兄妹最多也就帮忙递给武器啥的了。”

冯轲抿了一口酒，说：“你这就不对了，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同事，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嘛，计较那么多干啥。”

老八显然不吃这一套，说：“别跟我说这些，你要知道光是要请我们玄鸟一族当外援就不是件容易事，要不是看在阿舟的份儿上，我才不接这活儿呢。”整天累死累活，赚得还少，还没他在异世随便打个野猎来得多。

玄鸟一族沾不得酒水，老八只能喝点果汁。

“案子审得怎么样了？”江寒阙喝了一口归饮，入口先是甘菊的清香与酒味的香醇，之后舌头便尝到了微苦，酒水滑过喉头，酒香绵长浓厚。

“你肯定想不到这梁家三兄妹的生父是谁？”冯轲一脸八卦，为了配合他，江寒阙只好说：“是谁？”

只见冯轲手指沾了沾酒，在台桌上写下“H”，江寒阙一脸迷惑，说：“这个人姓黄？”

冯轲白了他一眼，说：“H市的市长。”

江寒阙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冯轲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笑嘻嘻地擦掉桌上的水渍，继续说：“这位市长姓杨，杨尘，杨市长与李蔚成婚后育有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很争气，但第三个孩子也就是梁宇冰，哦，他那时还叫杨宇冰，从小就与常人不一样，夫妻两人总为这个孩子争吵。虽然杨市长的家庭生活不和谐，但仕途顺风顺水。然而，二十年前的青焰会动乱中的受伤教徒来李蔚所在的医院接受治疗，途中治疗，李蔚与其他医生不免接触青焰会，久而久之，除了李蔚，她们都成了教徒。

“因为李蔚的关系，杨宇冰也接触到了青焰会，很快追随其教，成为当时的秘密教徒。他有严重的性别识别障碍，女心男身，被杨家人视为异类和耻辱，得知儿子和妻子与邪教有染，杨尘担心此事影响自己的仕途，便与李蔚离了婚，并把小儿子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杨家的另外两个孩子在杨尘再婚之后又被送到了李蔚身边，此时李蔚已和当时的精神科主任梁勇结婚了。这两个孩子也不喜欢杨宇冰，从未主动向外界提起过他。

“而梁勇与李蔚结婚也是另有目的，他以杨宇冰和李蔚作为要挟，让杨尘不断提升他的职位，才换来他今天的院长一职。或许是儿子越来越重的病情，以及周围人的虚情假意，李蔚心灰意冷，也开始信奉青焰会，终于在某天自杀了。

”李蔚的死给杨宇冰带来沉重的打击，让他深受刺激，毕竟唯一爱他的母亲离开了他。他看了母亲的日记，决定为其复仇，而第一复仇对象便是这些对他们不管不闻的亲人。

“当年成为青焰会教徒的医生张扬与护士李明翠帮助他逃离了长森精神病院，杨宇冰凭借他与长兄杨宇桦酷似的相貌混入市人民医院，他时而装成护士混入病房，搞乱医院，唯恐天下不乱，杀掉市长的现任妻子再嫁祸给杨宇桦也是他干的。”

冯轲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说：“这些都是从李蔚的日记、杨宇桦的口供里得出来的信息。真实与否不确定。H市除祟分局早就注意到市人民医院有异动，派人去了几次，动静传到了杨市长的耳里，兴许是心里有鬼，害怕过去的丑事影响头上的乌纱帽，封锁了消息。虽然H市除祟分局不归H市直接领导，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看杨尘的面子。

“但是政界犹如棋局，扑朔迷离，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不知哪个政敌把事直接捅到了除祟总局，总局顾及H市分局的立场，不好直接插手。这不你刚好来H市出任务，就干脆说你不知情路见不平，直接出手咯。这下杨市长和梁院长恐怕得被请去喝茶了。”

老八听了，愤愤不平，说：“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真精，要是这次任务不成功，我和阿舟不就成了背锅的了？”

冯轲笑笑说：“上头和我非常相信小江的能力，你看，我们眼光没错吧。这次相当于半个月的业绩。”

最后一句话让老八喜笑颜开，这意味着他可以轻松半个月了。

“那位真神大祭司是怎么回事？”江寒阙问道。

“那女人像是哑了一样，怎样都不肯开口，。不过，她却在杨宇冰的计划表里出现很多次，杨宇冰对她很是崇拜，在医院里的行动应该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推波助澜。她一心想要让青焰起死复生，所以用邪门手法养祟。但是有一件怪事，警察查不到她的身份信息，但她的相貌与20年前死于青焰会取缔行动中的一名教徒非常相似。”

这句话一出，江寒阙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冯轲心领神会，说：“总局已经把这个女人接走了，她能看到祟气养祟和控祟必定不是普通人。杨宇冰是献祭仪式的最后一步，不过，昨天与我们交战的邪祟并不是青焰，总局正在追查它的下落。对了，烈焰盏有消息吗？”

江寒阙摇头。

“你联系过夜明先生吗？”冯轲口中的明夜先生就是江寒阙的三叔公，江隐，他是江魄天的三弟，除祟届的泰斗，除祟功绩卓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深受除祟师的景仰。

江寒阙点头，说：“我已寄信去往蔚风山，暂未收到三叔公的回信。”

老八插嘴说到：“阿舟的三叔公兴许四处云游去了，他也没手机啥的，很难联系上啊。”

江寒阙沉思片刻，说：“过几天，我去一趟蔚风山。”

“好。”

“小江，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什么事？”

“昨晚清理现场时，有个年轻姑娘脖子后面有云灵花的印记。你认识她？”

“嗯，认识。”

冯轲有些迟疑问道：“那云灵花，是你给她的？”

老八白了他一眼，说：“不然还能有谁？”

云灵花原本是生长在异世的珍贵花卉，几百年前因为异世战乱，包括云灵花在内的各种植株遭受毁灭，一度濒临灭绝。

除祟师世家宋家挑起保护延续植株生命的重担，照顾其他植株还算顺利，但云灵花本就长在极寒极干之地，本身就难以存活，人为养殖更为不易，直到传到宋溪芸，也就是江寒阙的母亲，她手里只剩下两株云灵花，但宋溪芸年轻命殒，云灵花从此下落不明。

看来很可能是被江寒阙带去了人间，难怪异世那些家伙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这云灵花被称为“万能之花”，邪祟得到它能祟气大涨，人类得到它能止血疗伤，延长生命。所以，凡是知道云灵花的，无一不想得到它。

冯轲心想，那位年轻姑娘定是受过危害性命的重伤，且她与江寒阙关系匪浅。

“小江，虽然云灵花的用途全在于你，我不该插手，但是你要知道，现在人间和异世的结界不牢，邪祟随时可以入侵人间，若是知道人间有云灵花的存在，你那个小姑娘处境会很危险的。”冯轲说。

江寒阙当然明白冯轲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并不想跟别人说太多安浮星的事情，只是说：“嗯，我知道。”

谈话间，归隐已被饮尽，杯中只有晶莹的冰块，江寒举起酒杯，摇晃三下，冰块撞击杯壁，发出三声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