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承见义勇为,初至平原坊
晚唐之际,传统汉晋的庄园经济早已破产。此时的庄园,经济色彩更重,人身依附更轻。
大业十二年,杨广坐视天下糜烂,巡幸江都。高祖为天下苍生计,次年于太原起兵。秦氏先祖十数口男丁云起响应,跟随高祖建立了一番家业。三百年生聚,这才存下了眼下的田土。
自家田地在州内犬牙交错,情形颇为复杂。秦承今日便亲至平原乡,来自家最大的庄园调查一二。
出了冯翊城玄武(北)门,北向三十里便到平原。一路平坦,左侧是望不到尽头的麦浪,右侧是奔流不息的黄河。
众人驰骋一阵,进了村,便遇上了热闹。
“李顺,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刘三娘随了我家阿郎才能过好日子,你就忍心让她跟你当一辈子农民?”。
原来是数个泼皮围着一对璧人鼓噪生事呢。
那李顺打个赤膊,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闻言却也低下头来。
“孙七你就是孙家的一条狗,还真以为自己是老爷了。”三娘不屑地朝孙七啐了一口,“我与顺哥儿真心相爱,种地再苦也快活过给人当妾。”
那孙七随手抹去脸上唾沫,丝毫不理会刘三娘言语,接着朝李顺喊道:“真为了刘三娘好,就该让她来孙家吃香喝辣的。”
李顺似是内疚,不好意思反驳,他身旁的伙伴却按捺不住,已经开始推搡挑衅,那孙七的帮闲也不甘示弱,一场战斗将要上演。
秦承此时却再也按捺不住,驾马直冲孙七,将他撞倒在地,帮闲忙去围着他。
秦承跳下马来,蹦到瘫坐在地的孙七面前,先抽了一鞭子,再喝道:“人家天作之合,轮得到你个妖魔鬼怪掺和?”
孙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吆喝帮闲直冲秦承,李顺见状连忙带着伙伴跑过来助拳。
秦承先是有些害怕,手都有些颤抖,但心底也有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秦承刚摆出架势,异变突生!一伙人越众而出,自孙七背后飞奔而来。他们各自拿着些木棍,朝着孙七一伙举棍狠打,孙七等人全无招架之力。
“孙七你个龟孙,我家秦二郎是本州兵马使嫡生独子,是你这等下贱之人可碰的吗?”为首者乃是一位黝黑大汉。
来者看来是秦承的族人。
孙七被这话吓晕了,双腿战战兢兢跪倒在地。裤裆里竟流出黄白之物,惹得旁人大笑,他只能不住叩头。
口里不住喃喃道:“小人瞎了狗眼,冲撞了郎君,郎君把小人当屁放了吧。”
秦承并未想置他于死地,但这种二流子,得吃些苦头,扬鞭便要狠抽。
却没料到,苦主还于心不忍了。
李顺道:“那混蛋冲着我来,倒不是有意为难贵人,还求贵人饶过他。”说完,他还作揖,拜了下去。
秦承连忙扶起李顺,“我岂会跟他一番见识?李郎君,这位娘子认定你了,你就不要怕会苦了她。双方恩爱,荆钗布裙又如何?”
二人就此别过,双方都想象不到,未来的数十年里,他们的命运会不断纠缠牵挂。
那人喊道:“二郎,俺是秦同,族里突发了事故,耽搁来晚了,险些让那群二流子伤了你。”
“无妨,也许是老天爷让我帮帮那位汉子。”
秦同驱散村民,便领着秦承回家。此时的关中农村格局颇为细碎,众人来回往复,还得登高越过几座丘陵,这才到了庄园所在。
有人提前报信,秦同父亲秦齐正率一干人等早已在村口等候,秦承见状,忙下马见礼,他不由打量起这对父子。父亲略微佝偻腰,脸上挂着笑,双目有神,似有戒心。儿子身板精干,神色单纯。
院子极宽阔,百十人在此演武都不成问题。时值隆冬,许多妇人在此正忙着将各色蔬菜处理窖藏。
数人用过午饭,秦齐正引他们去厅堂里围坐,开始此行的正戏。秦齐正抬手招呼,便有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
“二郎,族里所有田地相关簿籍账目皆在此箱,你且慢看,有疑惑问我便可。”
“叔父这是何意,今日不过是不学后辈向长辈了解情况罢了。”秦承闻言装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没有坚实有力的团队,是很难分辨如此庞大账目的真假,倒不如卖个面子以示自己的大度,和对秦齐正的信任。
“二郎太客气了,老夫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承紧盯他神情变化,没有透露出被恭维后的窃喜,也没有展现出无须需被检查的放松,这位叔父算个人物。
“族里有多少丁壮?佃农又有多少?”
“参加族里祭祀的男丁约二百,同姓分家的约五六百男丁。农忙时雇的佃农最多三四百,近年流民多了,管吃的就够了,可能会多些。”
“如果族里男丁因故无法务农,需多少流民填补缺口?”
秦齐正忽然将身子坐正,双眉紧皱,情绪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会有变故发生?”
“京里同窗来信,朝廷不久后便会下诏命各州县设置土团(民兵)。咱们秦氏为同州土豪,说不定就得应募。”
“州府也有变动吗?以往类似诏命,兵马使都能替我们挡回去。”
秦承扫了一眼,众人会意,忙鱼贯而出,仅余秦齐正父子。
“王师败绩,草贼将逃离山东,流窜危害全国,形势无比严峻。”这倒不算假话,不久后便当真如此了。
“可流民多是有家业,待不安分,就等着回家。”
“山东的战事旷日持久,他们回不去的。”
“那为何不让流民当兵,我们种田?”秦同插了一句。
这话倒是把秦承逗乐了,“枪把子攥在他们手里,那我们就得仰人鼻息了。”
“兵马使如何说?”
秦承心里不满,硬是藏住愤懑,还是一副笑颜。“此事阿爷让我和叔父讨论一二,先摸摸自家的底。”
他满心期待,可秦齐正却低头思索,而秦同兴奋无比声称要讨个一官半职。屋内充满尴尬的气息,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喧闹,解救了众人。
“秦同,不是说好把他摆平了吗?怎么让他闹到这来。”秦齐正恼道。
秦同正张口之际,却又不知道如何辩解,拿了棒子就往院子走。
秦承在门口观望,那人领着四个年轻人径直闯进院子来,他身材短小,神色精明。大剌剌冲众人喊道:“我说了要退社,怎么还要我们家出过冬的菜给公中?”
此时,秦齐正带秦承进了内室,将所有事宜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