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罪责
一日前，恒华派的戒律堂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信里直言有两个弟子在入宗测试中作弊。
收到此信，戒律堂高度重视，立即着人根据信中线索展开调查。
如今恢弘明净的大殿内，十个仙风道骨的修士正襟危坐，正中间跪着两名格格不入的少女。
右边的少女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缕缕紧贴在头皮，身上的道袍沾满了药草的汁水和爆炸过后的炭灰。
另一名少女绷着身体，紧咬着唇，几乎要把嘴巴咬出血，一直以来时刻保持干净整洁的象征着亲传弟子的道袍也变得脏污不堪。
前一刻，她俩还在在一间炼丹房讨论炼丹的技巧手法，这一秒，便成了即将被驱逐出宗门的弃徒。
座上中间的人是恒华派掌门许无咎，他满脸肃然，眉头皱成一条竖线，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正午的阳光西斜，前去调查收徒测试作弊一事的大师兄李嘉终于回来了，得了师父口谕后便从殿外进来，目不斜视经过两名少女。
还未等他禀报调查的结果，其中一名长老便带着期许急切问：“查到了，结果如何，应该就是一场误会吧？”
跪在地上的杨安蓝猛地抬头看向大长老，眼里逐渐蓄出了泪水。
师父……
心中的愧疚更甚，她与大长老朝夕相处两年，教她修炼，教她炼丹，对她的日常生活事事上心，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可自己终究是要他失望了。
李嘉当然知道大长老平日对杨安蓝是如何的疼爱，原本不苟言笑的神情露出为难的神色：“集物堂的人已经说了，两年前曾有个女子来他们那买过消息，消息的内容就是当年收徒的测试内容，泄露消息的是七长老的弟子郑弘，我已经命人将他带了过来，现在就在殿外。”
大长老支撑不住身体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下面的杨安蓝痛心疾首：“安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父，对、对不起……”杨安蓝将头埋在地上痛哭起来。
一旁的宋悯听到集物堂已经说了，连泄露消息的人也找了出来，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恒华派她是注定待不下去了。
曾有人对她说做任何事都有代价，在和杨安蓝达成交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郑弘很快被带了进来，起初还一口否定，后来在众位长老不断地逼问下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在这十年间将恒华派的消息卖给外界的事。
掌门站了起来，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人，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所有事真相大白，你们三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七长老，郑弘是你的弟子，这惩罚理应由你来做。”
七长老素来刚正不阿，知道自己的弟子做了恶事，也不会顾念旧情，只道：“郑弘身为恒华派亲传弟子却多次利用自己的身份将派内绝密消息卖给他人是为背叛，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我的弟子。掌门，对待背叛之人，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不必顾念旧情。”
郑弘听到这话瞬间抬头不敢置信道：“师尊，我可是你的弟子啊，我就是一时糊涂，我真的——”
“一时糊涂能糊涂十年？”七长老呵道。
他没想到教了二十年的徒弟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将门派的消息卖给外界，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叛宗，而现在也不知悔改，只想着如何自保，现在他是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孽徒，转头对掌门说：“掌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七长老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殿内。
郑弘依旧在痛哭求饶，掌门眼里没有丝毫波澜：“郑弘，你身为恒华派弟子却故意泄露宗门秘密，根据《恒华派管理条例》第九条，没收因恒华派所得之物，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杨安蓝和宋悯了。
掌门看了眼身侧的大长老，暗忖大长老这两年费心费力教导杨安蓝，现如今知道她的身份是作弊得来的，恐怕深受打击，等下还是让三长老开导一下他吧。
“杨安蓝，两年前在收徒测试中作弊，根据《恒华派管理条例》第五十三条，剥夺其亲传弟子地位，降为外门。杨安蓝，这个处罚你可认？”
杨安蓝抬头看向大长老：“我做错事受到惩罚，我认，只是我还有一句话想对大长老说。”
“师父，多谢您这两年对我的悉心教诲，只是我注定让你失望了。其实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很惶恐，怕自己跟不上大家的进度，怕给您丢脸，更怕这件事暴露后给您蒙羞。
但事情总有包不住火的时候，如今终于败露，我很后悔自己当时做的决定，但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自己没做错，那就是选您当我的师父。师父，虽然我当时的成绩是作弊来的，但之后的一切，不管是修为还是炼丹都是我自己一点点练的。师父，我说那么多不是想让你心软，而是想说，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师父，只是我让您失望了……”
一番真诚的独白让众人都忍不住心酸，大长老看着将头埋在地上的少女，缓缓说道：“既然你已经悔改，那就在外门好好修炼吧，若是在半年后能顺利升到内门，你依旧是我的弟子。”
杨安蓝瞪大眼睛，一双眼睛哭红了眼：“真的吗？”
见大长老点头，她立刻擦干眼泪：“多谢大长老！多谢掌门！”
一旁的宋悯松了口气，当初是她诱惑杨安蓝与她达成交易，如今她能逃过一劫，自己也可以少一点愧疚，至于她自己无非是被废除修为赶出门派，这么多年了，她早已习惯四处流浪，大不了成为一个散修，只要还能修炼，她就没什么可惧怕的。
掌门又看向跪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宋悯：“宋悯，两年前购买收徒测试消息帮助杨安蓝取得高分，从而让她带你入宗成为外门弟子，德行有亏，行事不端，根据《恒华派管理条例》第九十四条，没收因恒华派所得之物，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杨安蓝担心地看了宋悯一眼，刚想替她求情，就见她俯拜在地上，声音没有丝毫的怨愤和害怕。
“谢掌门手下留情。”
“宋悯，你……”杨安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既然如此，那就带下去吧。”
“等等——”一个红衣少女突然闯了进来。
此乃韶光殿，乃恒华派议事的重要场地，怎么会有人闯进来？！
原本在外守着的弟子匆匆赶来：“掌、掌门，她是毕荣公主，弟子，弟子……”
掌门看着殿中张扬的少女皱了皱眉，挥手让弟子下去。
红衣少女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宋悯，也顾不得在座那么多长老看着，跑过去想将她拉起来。
却不想宋悯的膝盖像生了根似的，少女泄了气，转为蹲下身问她：
“宋悯，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怎么来了？”宋悯看了眼少女，推开她的手安抚道：“我没事，这里是韶光殿，你快出去吧。”
“我不！”少女倔强道。
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修士们，脸上尽是无畏的神情。
“我都听到他们对你的处罚了，德行有亏行事不端？一派胡言！
一年前遇到古岩角蜥的时候她救大家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在陨凤秘境里冒着生命危险杀白凤残魂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明明不是自己的任务却为了救师兄师姐直面魔族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只因一点点错误就随便在她头上扣帽子，这就是恒华派的规矩吗……”
两年前
天元大陆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东西纵横千万里，南凕北辰，宇宙无穷。百万年来，灵力盛之无穷无尽，人杰地灵，前有腾蛟跃苍空而化龙，后有鸾凤舞天引高歌。
然，物极必反，万年前仙魔一战，惊天动地，天地倾转，日月颠倒，顷刻间万族灰飞烟灭，昔日繁花似锦烟消云散，此后修士汲汲营营苦修千年，却无一人得道飞仙。
圣人临终言：此间无道！
“啪”的一声，抚尺拍在案板上，惊醒入了迷的听众。
“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身藏蓝麻布长衫的说书人说完，便要收拾东西走人。
“哎，怎么才说这么一会儿，再讲讲呗。既然此间无道，又该如何破解？”一人在堂下问，显然被说书人勾起了好奇心。
说书人哂笑道：“不才只一介普通人，又如何得知？且那内容只是从画本子里得来的，当不得真。”
他起身要走，堂下众人也不好拦着，纷纷叹息几声，高声道：“你明天还要来吧，我们在这等着。”
说书人一笑置之，忽然前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既然刚才说的是假的，那可否请先生说点真的？”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纱里的女人坐在大堂角落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虽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形，应该是极年轻的。
说书人皱了皱眉，刚要拒绝，一个东西便朝他抛过来，他下意识接住，才发现少女抛上来的是一块火灵石。
他无奈坐下：“姑娘要听些什么？”
原本要走的人一看还有故事听，也坐了下来。
“就说……这几年七大氏族和六大门派发生的事吧，或者秘境也行。”黑纱下的宋悯说道，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显然是想看说书人的反应。
“这些您在流沙金阁买一份近十年的大事纪就便可，不值得花一块灵石听不才说这些。”
话音刚落，宋悯一拍桌子，巨响吓得众人一跳，纷纷看向她。
只见她翘着二郎腿，浑身上下散发着流氓无赖的气息：“少废话，既然收钱了那就说。”
说书人无奈，只好慢慢说起这十年间天元大陆发生的事。
宋悯口中的七大氏族和六大门派，乃天元万年来传承至今的超级修仙势力。
七大氏族，分别指汝南卫氏、东圳姜氏、芜陵宋氏、洛原徐氏、扶桑年氏、嘉阳陈氏和广陵赵氏，他们共同掌握了大陆上近五分之三的灵脉，修仙资源雄厚。
为保持自身实力，也防止其他氏族加入分一杯羹，七大氏族相互通婚，互通有无，虽时常发生争斗，但也一致对外共进共退。
然而自从二十年前各方修士与魔修在别云山脉发生战争后，天元大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大家族内部分散，各怀心思，到现在也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和平不至让外人看笑话。
至于六大门派，则是平真山的平真宗、北瑶湖的点灵剑派、万刃山的紫阳派、顶苍山的指苍派、龙谷山的伏龙谷以及清鸣海的妙生阁。
若说七大氏族掌握了天元大陆的灵脉资源，六大门派则控制着此间绝大部分的修炼秘境，同时也代表了天元的最高战力。
目前大陆一共有合体期道君六人，其中有四人在六大门派，剩下两人分别在汝南卫氏和东圳姜氏，化神期和出窍期的真君亦是多出自六大门派，人们也因此以进入六大门派为荣。
要说这些年世家宗门发生了哪些大事，那可多的数不胜数。
例如卫氏的大公子卫玉书和姜氏的二公子姜于野先后进入平真宗，在短短十年内修炼至金丹，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之骄子。
卫玉书温和有礼，一举一动如昭昭朗日，姜于野为人冷漠，却一剑除尽天下恶念，被世人誉为平真双子，又因其俊美无双的面容和无人匹敌的身份背景，被万千怀春少女分别称作清阳公子和羿霖公子。
此外还有宋家三小姐宋弦拜入指苍派，成为问宏真君的关门弟子。三年前她在破断海修行，恰逢海妖作恶，她虽只有筑基修为，但面对破断海的滔天怒浪和凶残好斗的海妖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用自创的凝冰术救下三千余名遭遇海难的渔民。
当然，最让人好奇的便是七年前发生在姜家大公子姜在朝身上的事——灵根被废，余生只能与轮椅为伴，这究竟是谁做的？
种种问题萦绕在世人心间，可惜姜家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家族中的仆人也三缄其口，因此在众人心中这一直是一桩悬案。
……
说书人介绍了许多，刚停下喝口茶准备再讲，宋悯抬手让他停了下来。
“够了，多谢先生。”
“不才已获得回报，姑娘无需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