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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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袋照片

许京澜将苏震力带到了楼下。在电梯内她一个字没说,下楼后她指着苏震力,严肃警告他以后不准来她住处骚扰。苏震力却是笑了笑,说你能私闯我办公室,我到你家门口等你都不行吗,你可别太双标了。许京澜感觉苏震力和前两天有点不一样了,身上没了那种狂躁的气息,淡定了许多。

两人来到排椅上坐下。

“你找我干什么?”许京澜率先开口。

“想你了,来看看你。”苏震力朝许京澜靠了靠。

“别废话,有事说事。”许京澜没心情和苏震力耍嘴皮子。

“我听说你还在调查张文华的死,查到什么了吗?”苏震力翘起二郎腿。

“我去了宋丽荣的老家。”许京澜决定告诉苏震力,她想看看苏震力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我知道宋丽荣和张文华的关系了。”

“然后呢?”苏震力很淡定,淡定的有点不正常。

“然后我就回家了,就看见你了。”许京澜盯着苏震力,语气不善。

苏震力微微一笑,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许京澜。许京澜接了过来,塑料袋内有几张照片,她抽出一张,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两个赤身裸体的人,男的是张文华,女的脸上打了半边马赛克,两人躺在床上。

许京澜的手在发抖,她微微侧身,强忍着抽出第二张,同样是一男一女躺在床上,男的是张文华,女的变了,从身材和发型能看出不同;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照片一共八张,八个不同的女人。

一阵旋风刮来,手中的照片哗啦响动,头顶的乌云愈加密集,天空黑得像锅底一样,有豆大的雨滴开始掉落,砸在她手背上,像石子一样,隐隐作痛。

“你不是不信吗?”苏震力将二郎腿翘得很高,皮鞋有节奏地晃动着,“这就是证据,我能拿到更多这样的照片,甚至还能拿到视频。”

许京澜眼前忽然黑了下去,她闭上双眼,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再睁开眼时,眼前有了光亮,不知是乌云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周围的景物变得发青发绿,像是裹了一层薄膜。有几个小孩跟着旋风从排椅旁尖叫着跑过,她吓了一跳,急忙将照片收起,她首先想到的是豆豆,这些照片绝不能让豆豆看到。

“宋丽荣我确实认识。”苏震力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用两根指头按在排椅上,“她是我表姐,她活着的时候,我们关系挺不错的。”

许京澜看到那张照片里是宋丽荣和一名年轻男子的合影,男子的一只手揽着宋丽荣的肩膀,宋丽荣面带微笑,从男子的五官来看,确实和苏震力很相似,两人穿着老旧,背景可见年代感,确实是十几年前的影像。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苏震力将他和宋丽荣的合照收了起来。

“为什么告诉我?”许京澜低着头问。

“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但你老去找我,影响我生意,我就有点烦了,反正这事对我又没什么损失,告诉你好让你死心。”苏震力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浓浓的烟圈吐出来,迅速被风吹散,“你去宋丽荣老家了,也知道张文华和宋丽荣的关系了,后面还需要我多说吗?”

“所以,张文华的自杀是你蓄谋的?”许京澜眼球发红,盯着苏震力。

苏震力噗嗤一声笑了,长身而起:“你可别太搞笑了,你自己想想张文华做的那些龌龊事,他的自杀还需要别人蓄谋?他今天不自杀,明天也得自杀,只是时间问题。你不如多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想想他一个有家有室的人为什么隔三差五地去嫖娼,我可没按着他的头让他和别的女人发生性关系。”

许京澜的心像被刺了一刀,疼得全身发颤。

苏震力转到许京澜正面,将烟蒂扔在脚下,用皮鞋碾着。当许京澜抬起头的时候,苏震力伸手拿走了她腿上的照片,把照片撕碎,又还给了她。

“你要想看,随时找我要,但看过之后,是要销毁的,这是规矩。”苏震力没给许京澜起身的机会,说完转身就走了,刚走两步,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苏震力下意识地捂了下脑袋,撅起脖子朝天空骂了一声,“瞎了你的狗眼!”

金色闪电疾驰而过,天空被撕开了一条缝,豆大的雨滴噼啪落下,孩子们早跑回家了,苏震力的身影也看不到了。旋风一个接着一个,卷起地上的树叶唰啦作响,许京澜的头发被吹散了,敷在脸上,视线被割成了条条缕缕,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来,滑入唇间,咸咸的,苦苦的。

她一直以为张文华嫖娼是苏震力编造的谎言,没想到竟是真的,次数如此频繁,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婚姻忠诚度的问题,是道德品行的问题,她震惊于张文华斯文秀气的表面之下竟有一个如此肮脏的灵魂,不止灵魂,连皮囊都是脏的。

她不由想起四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那时的张文华笑容满面,侃侃而谈,有能力、有志向、有爱心,支持她的事业,包容她的家庭,对母亲尊敬,对豆豆疼爱,她一度觉得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另一半,然而,那并非真正的张文华。

真正的张文华她并不认识,从未见过。

一股空虚的悲哀从心底涌出,禁不住泪如雨下。

风声、雨声、树叶的簌簌声,为她的哭声打了掩护,小区内几无行人也让她放心大胆地哭出来,她坐在排椅的角落,双手按着膝盖上的照片碎片,发出响亮的哭声,为四年不知所谓的婚姻,为而今不堪的处境,为迷茫的未来,为无法诉说的真相。

她的身上湿透了,头发紧贴在脸上,她看着雨滴不断砸向地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明白让张文华自杀的“突发性事件”应该就是这些照片,而半个多月前宋丽荣“冤魂重现”的契机,应该也是苏震力搞出来的。苏震力有目的地设计了这一切,是想给宋丽荣报仇,当然,苏震力可能没想逼死张文华,只是想惩罚一下他,谁知多重事件并发,达到了张文华的压力临界点。

真相知道了,疑点也解开了,许京澜却没有丝毫释怀,反而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胸腔闷得喘不上气。接下来该怎么办,报警?肯定没用。因为张文华的确是自杀,苏震力没犯罪,最多就是拉皮条,她也没有实证。以类似的方式报复苏震力,为张文华报仇?正常情况下她也许会尝试,但在得知张文华是害死宋丽荣的祸首,而且背着她嫖娼多次,他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之后,她的伤心多过愤怒,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张文华是罪有应得。

难道就这样算了?她又心有不甘。

她一时想不通到底该怎么办,索性先不想,她将照片碎片揉成一团,塞进塑料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她不想再看到这些照片,觉得恶心。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地下停车场。她在车内坐了许久,最后开车出去,来到了彼岸花酒吧。她以一个湿漉漉的形象走进了酒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酒精是不错的选择,也许是唯一的选择。

三杯酒下肚,身上的寒气去了一半,有服务员为她送来了毛巾和吹风机,她擦干身体,吹干头发,继续喝。很快她就忘记了那些不雅照,忘记了宋丽荣和苏震力,忘记了无尽的迷茫和痛苦。酒精将天堂割开了一条口子,带她脱离了人间地狱的疾苦,她沐浴在天堂的光辉之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钟墨发来消息,她没回;打来电话,她没接。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她觉得自己趴在吧台上睡了一觉,外面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钟墨来了,一句话没说,要了酒陪她喝。喝了几杯后,她开始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应该是能说的都说了,反正醉酒说的话不能当真,醒来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她喝断片了,钟墨将她送回了家。

钟墨下楼,撑一把雨伞,找到了许京澜和苏震力坐过的排椅,旁边有一个垃圾桶,他掀开盖子,在里面一阵翻找,找到了一个塑料袋,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里面隐约可见一团纸片,纸片上是撕裂的人体躯干。

钟墨回到住处,先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窗外,十六楼的那个窗口彻底黑了。他按亮屋内的灯,客厅空间不大,家具简单,有几样家具上蒙着黑布。卧室有两个,他进入了小卧室,坐在书桌前,按开台灯,将塑料袋放在了桌面上。

静坐片刻,他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有张文华的个人资料,还有张文华的许多生活照,包括许京澜的,都是在张文华自杀前拍摄的。他将随身携带的记者证扔进抽屉,里面还有另外几张记者证,是不同报社的。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书桌上方,那里挂着一个相框。

相框中有一男一女,男的是他,女的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