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本相册
许京澜决定重启调查。
不仅是为了澄清张文华的自杀真相,不仅是为了对抗愈演愈烈的网暴,更是为了争取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而不是任由对方捶打,她需要反抗,需要阻止事态的进展,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将豆豆留在身边。
虽然尚未看到陆泉和苏震力合谋的迹象,但她需要做最坏的打算。陆泉那边,已经进入正式诉讼流程,她只需做到律师要求的那三点即可,其余的不管,尽量避免和陆泉直接接触,以免被抓住把柄。她的主要调查人物还是苏震力,调查方向还是宋丽荣,就按之前的方向走,准没错。
吃一堑长一智,既然苏震力用了计谋,她也可以用计谋,苏震力将计就计,引她误入迷局,她也可以将计就计,让苏震力误以为她真被迷惑住了,这样可以消除苏震力的戒心,同时给她的后续行动制造空间,变被动为主动。
钟墨再次提出想帮忙,这一次,许京澜没拒绝,她知道如果不是昨晚钟墨的大力拍门,她可能真就摔下去了,以及,如果不是钟墨找回了这些照片碎片,她也不可能识破苏震力的计谋,当前的局面,几乎是被钟墨一人扭转回来的,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而过去几天,她身陷找不到工作的迷茫和家人背离的痛苦中,又被网暴袭击,沉迷醉酒,早已身心俱疲,失去了判断力,也几乎失去了理智,在可预见的未来一段时间,这些问题和压力必然还会存在,出于某种私心,她觉得自己需要帮助,她一个人确实有些应付不来了,钟墨显然是个不错的帮手。
可有一件事许京澜一直没想明白,钟墨真的只是为了独家报道吗,一个实习记者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要知道她如今身上麻烦很多,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别人避之唯恐不及,钟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她,目的为何?
许京澜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然后看着钟墨。
钟墨低了一下头,这个动作让许京澜意识到钟墨应该另有目的,但钟墨很快又抬起了头来,直视着许京澜,他没做其他解释,只说若许京澜不让他帮忙,他自己也会去查,还说他对许京澜没有任何不怀好意的目的。
许京澜相信钟墨说的是真话,其实有这两点就足够了,钟墨已经帮了她很多,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感激,而非质疑,即便钟墨真的另有目的,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与她无关,毕竟她和钟墨才认识几天,人家有秘密不想告诉她很正常,就连朝夕相处的母亲都有秘密不想让她知道,何况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许京澜决定不再问了,这个疑惑她会就此压入心底。
两人商讨了一番策略,由许京澜继续调查张文华的人际关系,以苏震力和宋丽荣为支点,向外围扩散;由钟墨监视苏震力,掌握他的行踪,寻找突破口。
策略定下后,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许京澜发现自己体内重新燃起了怒火,过去几天,尤其昨天,她几乎丧失了愤怒的能力,当该愤怒的时候没有愤怒,往往就会陷入绝望。当前的她缺失了某种坚定的内心力量,需要愤怒提供,她珍惜这愤怒,甚至有点让自己主动愤怒的意思。上车的时候,她用力闭上车门,驱车前行时,她用力踩下油门,面对堵车时,她用力鸣笛,连续的愤怒点燃了她体内的斗志,虽然她自感已经跌入深渊之底,但只要不让灰心丧气的情绪一直环绕着自己,希望的曙光就还会亮起。
许京澜开车回家,换了一身装扮,戴上帽子和口罩,从后门走出小区,她将自己的车留在了负一楼,打了一辆网约车,前往张文华的老家。饶是乔装打扮了,在明面上,她还是打着去探望张文华老年痴呆的母亲作为幌子,生怕被躲在暗处的“某个人”得知她的真实意图。
张文华的母亲住在县城疗养院,两个小时的车程。许京澜买了水果和点心,进疗养院内探望了张文华的母亲,张文华的母亲什么都不知道,连许京澜是谁都不知道,当许京澜说张文华死了时,张文华的母亲毫无反应。
许京澜离开疗养院,去了张文华的老家。
张文华的老家在桥山镇,距离宋丽荣的老家十多公里,张文华和许京澜结婚时,曾在老家办过一场婚礼,张文华邀请了除高中同学之外的所有亲友,那时张文华的母亲还没老年痴呆,独自一人住在镇上一套二居室的安置房内。两年前,张文华的母亲被送到疗养院之后,那套安置房就一直空着了。
许京澜用钥匙开了门,屋内空气沉闷,飘荡着一股霉味,当她开门时,能看见灰尘在眼前飘舞,她将口罩戴严实,环顾屋子一周后,走入了次卧。次卧是张文华的卧室,四年前,许京澜曾在这个卧室内睡过几晚,张文华给她展示了一些老旧物件,其中包括一个相册,相册里是张文华从小到大的精华照片,足足上百张。那时的张文华还十分开朗,看照片时都是喜笑颜开的。
许京澜看着那张熟悉的床,回忆着她和张文华躺在床上一起看照片的场景,她记得那时的她已经戴上了张文华送给她的钻戒,张文华也戴上了她送的婚戒,两人的手掌五指交叉地握在一起,虽然他们都是二婚,都已三十多岁,但俨然有一种新婚燕尔的感觉,这是爱情的美好,虽然短暂,但很真实。
许京澜的心里泛起一丝怅然,她按了按鼻梁上的口罩,目光转向了床头柜,她半蹲在地,打开了柜子最底下的抽屉,抽屉里有一把折扇,一串佛珠,一本相册。她将相册取出来,用衣袖擦干净灰尘,掀开了第一页,第一张照片,是张文华两个月大时拍摄的,三十多年前的照片,用的是傻瓜相机,是张文华的叔叔从大城市带回来的,拍照时张文华正在放声大哭,哭声代表了一个新生命的呱呱坠地。三十多年后,张文华在葬礼上的最后照片正是四年前的婚礼照,将张文华单独裁了出来,只用了上半身,他面带微笑,挺胸抬头,有种从容赴死的感觉,那是他近几年来唯一穿着西装的照片。
许京澜快速翻了一遍相册,主要看了张文华初高中时期的照片,确认都在,她将相册装入包中离开了。关门时,她看见空气中的灰尘聚集到了门口,在阳光下发出亮晶晶的光芒,像是萤火虫一样,她缓缓关上门,萤火虫熄灭了,荡起的回忆平息了,下一次再激起,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与此同时,钟墨正在江澜娱乐城外监视苏震力的动向,下午一点的时候,苏震力来了一趟娱乐城,几分钟后匆匆离开,似是来取什么东西。苏震力开一辆黑色本田,不管是开车还是走路,都风风火火的,透出一股焦急。
钟墨租了一辆车,跟随在苏震力后方,但苏震力开车很猛,黄灯亮了还往前冲,钟墨只跟了一个路口就跟丢了,他返回娱乐城门口,继续等待,脑中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跟踪才不会跟丢。监视期间,一旦苏震力出现,钟墨就不忘拍照,将拍好的照片发给许京澜,简单汇报当前的情况。
许京澜返回市区,买了一条好烟,两瓶好酒,去了家具城,当面感谢魏先生上次帮忙问到的信息,顺带让魏先生看了张文华的高中毕业照。在魏先生感慨了一番时光如梭之后,许京澜用手机展示了苏震力当前的照片,魏先生立刻认出来,此人是他们高中同班同学,名叫苏国峰,那时他脸上没有疤痕,但十几年过去,五官变化不大,连表情和眼神都几乎一样。魏先生之所以对苏国峰印象深刻,是因为苏国峰是那时学生群里为数不多健身的人,别人每晚熬夜学习,他每晚举着两块铁在身前抡来抡去,由此,但得到了健硕的肌肉和强壮的身体,校内没人敢惹他,但在高二下学期,苏国峰转学了,后来再也没见过。
许京澜再次表示感谢,并让魏先生在高中同学圈里帮忙打听下苏国峰。
离家家具城,许京澜买了两杯咖啡,准备去和钟墨汇合,行驶到半路,接到了魏先生的电话,魏先生说他想起一件事,苏国峰在高中时和另外两人十分要好,给他们的三人小团伙起了个外号叫“三浪人”,但同学们背后都叫他们“三贱人”,因为他们干了很多坏事,和老师作对,损毁校园公物,还经常欺负同学,另外两人的名字叫梁炎和任俊杰,梁炎和任俊杰在九班,苏国峰在八班。
许京澜将车停在路边,在便签本上记录下另外两人的名字,顺带将苏国峰的名字也写了进去,她看着三人的名字,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想了片刻,她将三人的名字排序一番后发现,“三浪人”称号的缩写正是他们三人名字的首字母。
S是苏,L是梁,R是任。
三浪人,正是SL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