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个老师
苏震力在门口点燃一支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翰霖书法培训机构。一名工作人员迎上来，先说先生这里不能抽烟，还没来得及询问意图，就被苏震力一把推开，苏震力扬起下巴，环顾四周，提声问：“任俊杰呢？！”
大堂里正有老师在讲授基础课程，十几名学生一齐回头观望，苏震力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学你们的，好好学习，才能天天向上！”
苏震力叼着烟，继续朝里走，工作人员看出苏震力不是善茬，一时不知所措，这时，办公室门开了，任俊杰快步走出，挽住苏震力的手臂，满脸堆笑地说：“苏总，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啊，走，咱们出去喝茶。”
苏震力甩开任俊杰的手：“咋滴，嫌弃我啊，觉得我影响你生意了，破坏你公司形象了？我刚来就要撵我走。小杰巴，咱们可是十几年的好兄弟，你就这样对待我？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跟我玩失踪啊——”
小杰巴是任俊杰初、高中时期的绰号，因为他名字后面有个“杰”字，紧张时，说话会结结巴巴，初中时他就被同学们叫做小杰巴了，一度没人记得他真名。这个绰号跟随了他好几年，直到和苏震力、梁炎成为朋友，谁再叫他这个绰号，他上去就是一巴掌，从此以后，没人敢再这么叫他。说来奇怪，当没人这么叫他了之后，他也就不结巴了，至今天，他都忘了结巴为何物了。
任俊杰知道不能再让苏震力说下去了，赶紧打断，拉着苏震力走向办公室，边走边说：“苏总快里面请，我昨天去外地开了一天的会，回来都半夜了，实在是没时间，咱们边喝茶边聊。”
苏震力一步一晃地走进办公室，进去后，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将双腿搭在办公桌上，用力吸一口烟，烟雾徐徐散开，他的目光穿过两腿中间，望向站在桌前的任俊杰，仿似他是办公室的主人，任俊杰是客人一样。
这时，苏震力瞥见任俊杰的电脑上竟然开着监控，有好几个画面，覆盖了书法机构的大厅和几个小教室，他嘿嘿一笑：“你是保安嘛，在办公室里盯监控。”
任俊杰赶紧上前将监控关掉，说：“新来了一个老师，我想看看他教的怎么样。”他扶着办公桌，顺势弯腰问：“不知苏总大驾，有何贵干啊？”
苏震力冷哼一声：“许京澜又开始调查了，还到处打听我们三浪人高中时的事，你不知道？”
任俊杰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苏震力拿起桌上一个鹿头形状的古玩摆件，漫不经心地说：“我下午去找许京澜了，给了她点暗示，不知道有没有效。”
“什么暗示？”
“我用她儿子威胁了一下她。”
“这个……”
“别他妈这个那个的，这是我们三人的事，你休想撒手不管！”
“我实在是因为太忙了，不过，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就让她查呗，也是瞎查。”
“你懂个屁，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赶紧想个对策！”
“我觉得可以先观察观察你的威胁有没有用，再商量后续。”
“这就对了嘛，态度要端正，别给我打马虎眼。高中那会的坏点子不都是你出的嘛，你可是咱们的狗头军师。”苏震力拍拍任俊杰的后腰，站起身，将鹿头古玩上下抛了抛，“这东西不错啊，多钱买的，我也想整一个。”
“苏总喜欢，拿去就是。”任俊杰赶紧找了一个口袋，将鹿头装进去，“苏总要不要喝点茶？”
“喝茶就算了，我有点忙。”苏震力接过口袋，晃了晃，心情好了一些，语气也平淡了，“你得接我电话，回我信息，别老玩失踪，要不然我还来找你，你家在东屏小区吧，有两个孩子，还是龙凤胎，话说你小子生孩子都没叫我喝喜酒。”
“肯定接，肯定回。生孩子不是没叫你，是谁都没叫，当时因为生病了不方便。”任俊杰脸上的笑快崩不住了，脖颈都隐隐发红了。
“行吧。”苏震力提着口袋，朝外走去，走至门口，他朝身后的任俊杰招了招手，这动作苏震力高中时常做，任俊杰条件反射般地将耳朵凑上去，苏震力低声说，“我昨晚好好回想了一下，你刚上高中那会可没少挨别人欺负，因为你又矮又瘦，皮肤还白，说话结结巴巴，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我记忆最深的一次，是你在后门的小树丛里被人脱光了裤子用树枝轮流抽屁股，正好被我和梁炎碰上了，是我将那几个人打得满地找牙，算是救了你半条小命吧。后来你主动找上我和梁炎，送上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作为感谢，我们可没收啊。再后来你又多次找上我，我没记错的话，有次你还跪下了，我看你实在是可怜，才勉强收你做了小弟，你当时的原话是一辈子感激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我，虽说那时我们还小，说的话不能当真，但意思是那个意思。这些你没忘记吧？”
“没忘，当然没忘。”任俊杰低下头去，脸上的表情埋在了阴影里。
“老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道你忙，我之前也没怎么找过你，现在有事找你了，你可别推三阻四的，寒了我的心啊。”苏震力用力拍了一下任俊杰的肩膀，“别忘了，咱们可是高中最好的三兄弟，人送外号三浪人啊。”
“没错，都是好兄弟。”任俊杰被拍的肩膀一矮，差点摔下去。
“行了，别送了，显得生分，我自个走就行。”苏震力拽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挥手朝正在上课的孩子们喊，“祖国的花朵们，你们可要好好学习呐！”
任俊杰的脸就像寒冬腊月的冰面一样阴冷，他的眼睛里冒出两道寒光，犹如冰锥，刺在苏震力离去的背影上。他反锁上办公室的门，坐在皮椅上，刚坐下就起来了，拿起消毒液对着椅子喷了几下，用纸巾擦干净，才重新坐下。他单手托腮，盯着桌面边缘，将食指放在嘴里，反复啃咬着指甲，他的嘴角轻微抽搐，眼睛里的光芒不断变换，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没想到好的应对办法。他厌烦地晃了晃脑袋，点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他没看老师，而是看正在上课的学生们，他们大多在六岁到十四岁之间，男孩女孩都有，正看得入神，手机铃声响起，他吓了一跳，拿起一看，是妻子打来的，他深吸一口气，接听了。
“再过十天就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了，你没忘了吧？”妻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当然没忘。”任俊杰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监控画面。
“考你一下，咱们结婚多少年了？”
“八……八年了。”
“回答正确。嘻嘻，都八年了，真快啊。这个结婚纪念日，咱们在家庆祝吧，我叫上几个好朋友，你那边看叫谁，人数确定后，我好提前安排。”
“我这边没啥人可叫的，你安排就行。”
“你没事吧？怎么听着你的声音怪怪的。”
“没事，正……正准备上课呢。”
“那我就不打扰啦。”
挂断电话，任俊杰瞥了一眼桌上的婚纱照，照片中的妻子貌美如花，气质优雅，他很庆幸自己娶到了如此漂亮，如此贤惠，如此爱自己的妻子，婚后妻子又为他生下了一对可爱乖巧的龙凤胎，他感激妻子，也深爱妻子，但有些事毕竟只能自己知道，就连相处大半辈子的另一半都不能告知。
他将相框翻过来盖在桌上，继续盯监控，他的脸越靠越近，眼睛像是要钻进屏幕里了，他的一只手悄然伸到桌底，按住了自己的腿，他的腿开始轻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