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铁盒
人际关系是关键。
许京澜虽然不懂刑侦,但看过不少探案的影视剧,知道在谋杀案中,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是熟人作案。虽然张文华并非被谋杀,但由于自杀蹊跷,除了他自身原因之外,很可能也与熟人有关,这个熟人特指他认识的所有人,截止到目前,当属宋丽荣和苏震力最可疑,她需要先搞清楚他们三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到家后,许京澜使用张文华的微信和通讯录,询问是否有人认识宋丽荣和苏震力,她依次问到了张文华的发小、小学、初中、大学同学,以及编辑和几个作家朋友,均无人听过这两个名字。
她将张文华的人际圈分类,细心地发现,在张文华的联系人里,竟没有一个高中同学,她记得结婚时,张文华也没请任何高中同学去婚宴。她感觉不对劲,想起大概两年前,有次她和张文华一起去购买家具,曾在家具城内偶遇了一名张文华的高中同学,相互加了微信,但在微信联系人里却没搜到该同学。
她驱车前往家具城,找到了那名高中同学。
时隔两年,那名高中同学已经升职为了销售组长。
两人来到楼梯口,许京澜只记得他姓魏,具体叫什么忘了。
“我听说张文华跳楼自杀了,真的吗?”魏先生好奇地望着许京澜。
“真的,我在张文华的朋友圈里发讣告了。”许京澜对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了,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这样看着她。
“我要早点知道就去参加葬礼了。”魏先生收回目光,双手按着扶梯,探头朝下看了看,“但张文华可能不想我去吧,我也不知怎么得罪他了,他后来把我微信删了,电话也拉黑了,我还说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聚呢。”
“他的微信和通讯录里没有一个高中同学,他是不是在高中发生过什么事?”许京澜立刻追问。
“没有啊,上次见面我们还聊得好好的呢。”魏先生扭头望向许京澜,故作悲伤地抿了抿嘴,眼睛里却满是疑惑,“话说他为什么要自杀啊?”
“还在调查。”许京澜直视着魏先生的眼睛,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她此行的目的,“你听过苏震力和宋丽荣吗?貌似是他高中同学。”
魏先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印象。你确定是高中同学?”
许京澜想了想:“也可能不是一个班的。”
魏先生搓着下巴,不无感慨地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一个班的都记不起几个啦,更别提不是一个班的了。”
许京澜又问了几个问题,魏先生均表示不知,她订购了一套家具表示感谢,并让魏先生在高中同学圈里帮忙打听一下,随即离开了。
就在许京澜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派出所打来电话,说她老公的死亡证明开出来了,她立刻前往派出所,取了死亡证明,直奔云裳酒店。云裳酒店的值班经理核实了她带来的资料,终于帮她查了,张文华在该酒店内没有开房记录,只有一条访客入住记录,正是张文华自杀前一天的下午。
许京澜问开房人是谁,酒店经理以客户隐私为由,拒绝告知。她佯装离开,故意推倒墙边花瓶,待酒店经理和服务员出来查看时,她冲入前台,看到了那条开房记录,开房人是苏震力,房号305。她赔了花瓶的钱,离开了云裳酒店。
显然,苏震力撒谎了,如果张文华真去幽会美女,要么以自己的身份证开房,要么偷摸进去不留痕迹,他既然登记了访客身份,大概率就不是做坏事。
许京澜再次来到娱乐城,想找苏震力当面对峙。
工作人员说苏经理没在,许京澜看出工作人员神色有异,她让工作人员帮她开一张娱乐城的会员卡,在开卡时,偷偷溜到了苏震力的办公室。
她旋转门把手,门没锁,她推门进入,苏震力正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听见开门声,他立刻将一个水烟壶之类的东西塞入沙发垫下,撅起脖子看见许京澜后,眉头立刻皱起,语气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许京澜义正言辞地说:“我知道云裳酒店的那间房是你开的。”略微停顿,她接着说,“我还知道你和张文华是高中同学,对不对?”
苏震力对着天花板喷出一口粗气:“我他妈真是服了。”说罢,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顺势起身:“我就算知道又怎样,我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么着?!”他快步走到许京澜面前,指着许京澜的鼻子,声色俱厉地说:“你老公嫖娼啊,一周嫖三次,还要我说多少遍?是不是想所有人都知道?!”
许京澜咽了口唾沫,她能感受到苏震力体内的狂躁,能看到苏震力眼里的怒火,苏震力身材高大,站在她面前,比她足足高出半个头,她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看见工作人员和保安正朝这边小跑而来,她当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但她觉得这并非事实,老公已经死了,她不容许别人再中伤,中伤老公,就是中伤她。她安耐住后退的冲动,挺了挺腰肢,说:“我老公没嫖娼,是你在撒谎,故意隐瞒真相。你和我老公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苏震力愣了一下,手指点在许京澜额头上,咬着牙说:“你脑子有病吧。”接着手腕用力,用指头将许京澜戳退了两步,朝门口大喊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疯婆子给我弄出去,别再让她进来了!”
保安拉住了许京澜的胳膊,被许京澜甩开了。
这时,手机震动响起,魏先生打来了电话,她立刻接听。
“我给你问了,确实有宋丽荣这个人,和我们是同一所高中的,比我们高一级,至于和张文华是否有关系,没人知道,也没人听说过宋丽荣高中期间出过什么事。”
“苏震力呢?”许京澜望向苏震力。
“还没问到。”
“谢谢。”
挂断电话后,许京澜对苏震力说:“不管你告不告诉我,我都能查清真相,但对你的结果却截然不同,我甚至怀疑就是你害死了我老公,别让我拿到证据,要让我拿到,势必将你送进监狱,我说到做到。”
苏震力双眼瞪大:“你胡说些什么——”
许京澜没让苏震力把话说完,转身径直离开。
走出娱乐城后,她立刻用手指挠了几下额头刚才被苏震力戳的位置,那里不疼,但难受,她知道自己在体能上没法和苏震力比,也不可能和苏震力比,但在智力上,在心理上,她觉得自己是有优势的。
她刚才之所以说那番话,就是想刺激苏震力,她已经看出正常交流是没法让苏震力说实话的,苏震力性子急躁,逼他一把,说不定能让他主动露出破绽。
她驱车离开,又从另外一条路迂回而来,在距离娱乐城五十米远的地方,将车隐藏在众多车辆中间,透过车窗观察着娱乐城门口的情况,她相信如果苏震力真和张文华的死有关,大概率会有所行动。
娱乐城内,苏震力先将保安骂了一顿,责令他们看好门口,又将小李骂了一顿,让小李销掉了许京澜的会员卡,骂完后,他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拿起那个水烟壶一样的东西,奋力吸了几口,屋内霎时烟雾缭绕起来,他一边抽一边骂:“臭婊子,脑子有病,跑我这撒野来了,还说到做到,你以为你是谁啊!换以前,我肯定直接上去啪啪两个大嘴巴,不打掉她几颗牙齿决不罢休!”
苏震力抽了一管,骂了一通,浑身还是不得劲,也许是刚才那种舒适的状态被打破的缘故,也许是被许京澜的话刺激到了,他在办公室内来回度步,心里莫名地焦躁,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脑袋,坚硬的发根戳得他掌心痛,他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脑袋上有钢针一样,搓了七八下之后,他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压低声音说:“老大,许京澜又来了。”
许京澜在娱乐城外监视了两个多小时,苏震力没动静,母亲却打来电话,说豆豆没见了。
“啥叫没见了?!”许京澜紧张地问。
“我下午一直在做饭,做完了饭去叫豆豆吃,打开门,发现豆豆没在卧室,也没在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我这就回去!”许京澜启动汽车,急转离开。半路上的时候,她给陆泉打电话,得知豆豆没去他那。
二十分钟后,许京澜回到家,见钟墨在她家门口,她无心理会钟墨,径直进屋,床上床下角角落落找了一遍,没见豆豆,她想起什么来,出门问钟墨:“你在门口多久了?”
钟墨挠着头说:“一个多小时吧。”
许京澜问:“你看见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出去吗?“
钟墨摇了摇头:“没见……怎么了?”
这时,陆泉赶来了,跑出电梯,大声问:“找到没有?”
许京澜冷冷地回了一句:“没有。”
陆泉喘着大气:“到底咋回事,咋说没见就没见了,家里没人看吗?”
许京澜盯了陆泉一眼:“我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陆泉还欲再说什么,许京澜摆了摆手:“别说废话,要找就找,不找就走。”
在许京澜的安排下,连同钟墨一起,众人分头寻找起豆豆。
最初,许京澜还保持着冷静,觉得豆豆也许是出去玩了,但找了半个多小时,在小区内问了不少人,也去小区门口、附近的道路上找了,均未见豆豆的踪影。许京澜这才有些慌了,意识到了豆豆可能出事了,就在她准备报警时,母亲打来电话,说找到豆豆了。许京澜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在她家那栋楼后方,看见了豆豆,母亲正拉着豆豆的手,豆豆身上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脚边有一个发霉的铁盒子,钟墨正在观察墙边的一片草丛。
豆豆是钟墨找到的。
钟墨路过此处,发现墙边的草丛在晃动,觉得不对劲上前查看,发现豆豆蹲在地上,用一块石片挖着地面,已经挖出了二十厘米左右深度的小坑。
无论许京澜怎么问,豆豆就是不说话,低着头,眼神里带着恐惧,她也是气急了,当众打了几下豆豆的屁股,豆豆哭了出来,但还是不说话。
陆泉赶来,得知情况后,提议带豆豆去他那住几天,说许京澜现在的精神状态以及她家中的氛围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许京澜不同意,陆泉将豆豆护在身后,指责许京澜有家暴豆豆的行为,并让围观群众做证,想强行将豆豆带走。
许京澜这才发现周围站着许多围观群众,全在看着她,脸上表情各异,她知道自己又成了小区的焦点,成了闹剧的中心。不久前她老公就是在这栋楼的正面坠亡,围了一大圈人,现在儿子在这栋楼的背面做离奇之事,同样围了一圈人。那时人们还不知道她是许京澜,现在小区内没人不认识她,前几天他们还只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现在也不掩饰了,当面就开始指点她,甚至有业主直言她是小区的污点,要求她搬家。她看见有人举着手机拍摄,她本能地用手挡了一下脸,在人群里,她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想起来,那人是陆泉的妻子小吕。
陆泉带着豆豆朝外走,许京澜去拦,却被围观群众挡住了,钟墨挤到前面,拦下了陆泉,在混乱的争执中,母亲将豆豆带回了家。
围观群众纷纷散去,唯剩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小树后,此人看到了整个过程,在众人离开后,此人来到草丛中,低头查看起那个坑洞来。
许京澜回到家,经钟墨提醒,才想起那个发霉的铁盒。
她将铁盒打开,里面有一个黑色塑料袋,裹成好几层,最外层已经腐烂,她将塑料袋层层展开,里面包着两张泛黄的半身像学生证。
一张是张文华的,一张是宋丽荣的。
张文华是高二三班,宋丽荣是高三三班。
两张学生证正面贴在一起,系带相互缠绕,末尾打了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