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的移动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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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酒馆内外

白纳坐在杜鹃花酒馆的角落,开怀畅饮。

或许是多年放荡的生活毁掉了他的自律,他现在对自己曾经最拿手的活儿都有点提不起劲。因为脚跛了,他没法在大街上扒窃,所以挑中了酒馆这个人多又不需要配合着别人调整步子的地方。可一到了这儿,他点了杯果酒之后就感觉挪不开屁股,一直窝在桌边,大口啜饮着发甜的琼浆。

耳边有喋喋不休的碎碎念,这是那只手的说话声。

在摸到那只手的时候,白纳就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与黑街那些同行不一样,白纳年轻的时候读过一点书,加上头脑灵活、有些天分、又喜欢到处打听事情,他可以算是稍微有些见识。所以他可以很肯定的说,那只手一定是邪教徒的某种工具、武器或者祭品,要不然没法解释它怎么会说话——并不是直接说出来,而是在脑海中。

这诡异的小玩意话多,就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也像黑街那些没了爹娘、孤儿院又不要的流浪儿,不停在他耳边——在他心里说一些他听得懂或者听不懂的话,诸如什么“权柄”、“神祇”、“箴言”,还会不断催促他偷点东西,巴拉巴拉的,聒噪得很。

他感到厌烦吗?有点,但更多或许是慰藉。

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和他说话了。

所以尽管他知道只要偷点东西就能让那个小家伙保持安静,却还是在酒馆里点了杯酒,悠悠哉哉得喝着酒,听着耳边的唠叨。他总有某种预感,这样的时间不会太漫长。

自然,光是听别人唠叨也没什么有趣的,得有酒才行。

他的确有好久没有上酒馆、也好久没有喝酒了,以前他算是这儿的常客,跛了之后就不怎么来了。苹果酒流经他的舌尖,滑入他的喉管,那感觉就像是下了场暖洋洋的雪,醉卧在暖洋洋的雪地中,天地间一片松软舒适,整个人都飘飞向上,晃晃悠悠栽倒在天的街市旁,大声打起呼噜。

他不禁沉醉其中。

只有在这种时刻,白纳才会由衷地觉得:酒还是要比烟好。

不过,这种麻醉剂并没有完全麻痹他的神经。不知道是不是许多年未曾饮酒,白纳觉得自己的酒量似乎变得大了些,即便喝了三大杯苹果酒也还保持清醒,警惕的目光注视这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随时准备下手。虽说如此,他又感觉用新弄到的“手”去掏那些没有品味的家伙的裤兜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这些酒鬼本来就没几个子,只要坐得近一些,他自个儿也能轻松得手——他已经得手了。

白纳变戏法似得把玩着手里的铜方。他不敢拿太多,因为在这里闹起来就不好了。久违的轻松得手却让他略感无聊,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找一家有点钱的试试手。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两位穿着体面的先生忽然走了进来。

酒馆内的气氛静了一瞬间,随即继续欢快地流动,但能看出来所有人好像都对那两个家伙有些警惕。而白纳——白纳觉得自己练手的对象来了,直到他瞧见哈曼那张脸。

是那家的车夫!

他用力地控制住双腿让自己不要跳起来,但脸上还是不免浮了一些冷汗。是的,他在那几天监视阿里巴巴的宅邸的时候见过那车夫,中等身量,棕色皮肤,憨厚老实。他眼睛很好,所以能确定自己没看错。他有些怀疑自己被发现了,但冷静回想一下自己应该没被看到过脸,但再想一下又觉得邪教徒说不准有什么邪门歪道的方法。

总之,在这种犹豫中,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原地看着那两人走到吧台前,好像在和酒馆的老板打听情况。因为屋内很嘈杂,所以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白纳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找他。

继续待下去太危险了。他喝光了杯里的酒,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酒馆。

从有些喧嚣闷热的酒馆内走到清爽安静的街道上让他略感轻松,夜风吹拂下,他的头脑更加清醒,没有急吼吼就随便乱跑,而是慢悠悠地、像个带了三分醉意的行人往自己家相反的方向踱了一小段,而后往无花果河的方向拐。

他记得前头不远处有个下水井,从那里可以钻进海风港的下水道里。他打算在这里头过上一夜,以前被秃驴撵着跑的时候就时常躲下边,一般来说,有耐心一点的也就守一个晚上,毕竟只是小偷,没谁那么有时间和他周旋。

但是这回,他却被拦住了。

“不好意思,”背后有人问道,“您是……白纳先生是吗?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那人说话的口气温和,近乎礼貌,像是神庙那些神官和街边的大娘打招呼那样。

白纳顿时感觉脊骨发凉,头也没回就发足狂奔。能过人的下水井就在百十米远处,可他还没跑两步,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脚变得不听使唤、像是被绑上了细细的丝线,丝线后面又有人拽着,拉扯着他的四肢。同时,街道边忽然窜出几只恶犬朝他扑过来——妈呀,他最怕狗了!

实话说,要是论打架他还没那么慌张,但对付邪教徒他可一点经验也没有。他手足无措地在胸口摸索着找到了那只手,想要做些什么,但因为双脚不听指挥而摔在地上,随后两只恶犬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前后不过四五十秒,他就被制服了。

也就这样了,性格中的软弱让他迅速安静下来。

那两人,一位他认识、另一位不认识的两人走过来,按着他的脖子,反剪双手绑起来,然后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一路拖着他拐进一条小巷中。

白纳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身体微微发抖,似乎陷入了莫大的恐惧中。

伯都西奥把他丢在地上,随后蹲下来,问:“叫什么名字?”

“白纳。”

“姓呢?”

“没有。”

伯都西奥没有太惊讶,名字对这些家伙来说就是一笔糊涂账,有时候叫他们回忆起来自己的双亲都难。他又问:“你把那东西藏哪了?”

“什么东西?”白纳身子一哆嗦。

“那只手。”

“老爷,我的手被您绑住了。”

“不是你自己的手。”

“那是哪只手?”

“你中午捡到的那只。”

“哦——您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那吓人东西我给扔了。真的,老爷,您别不信,我知道您是什么人,遇上您是我倒霉,但我当时只是个眼睛——就是望风的。您了解,我们这种人只能靠这行当过活,你瞧我一只脚都跛了,那是十几年前给人家打断的,要不是这回屠夫逼着我去我才不会去您那边……啊,屠夫您知道吧?就是您抓到的那个大高个。我们当时看他们进去一直没出来……”

伯都西奥听着这胆小又狡狯的流氓滔滔不绝的为自己开脱,在这种生死时刻,对方的脸上竟流露出了一副漠然的无赖相,好像在隐瞒、拖延什么事情。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不能再不急不缓地处理这件事了。于是他举起右手,粗暴得拍打这无赖汉的后脑勺:“别装傻!”

这招果然有效,白纳被拍得七歪八扭,叫了一声:“在胸口!在胸口!”

“哼。”他把手探进白纳的衣领中,果然摸到一只热热的断手。那就是他想要找的东西,这玩意儿很危险,有些类似神祇的遗蜕,一不注意就要出大问题。

“有血。”哈曼忽然说道。

伯都西奥吃了一惊,低头看去,果然发现手心的那只断手的手腕处流着淋淋的鲜血,打湿了他的鞋尖。

木偶的手是不会流血的。

下一刻,他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