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人之志
这时卢怀慎说道:“陛下,道、德、仁、义、礼,五位一体,不可分离,缺一不可。虽然五位一体,但层次有别,所以分而用之则误,合而用之则吉。
道,是人人都需遵循的自然规律和自然法则。万事万物都遵循着道的约束,道也寓于万事万物之中,因此我们身在其中反而感觉不到道的存在。也就是说,道的神奇之处还在于万事万物虽受制于道(自然规律和自然法则)但又无法清晰追溯其发展的轨迹。好比是我们感觉不到气的存在,但气的的确确在我们的周围甚至身体内存在着。好比是任何圆形均有圆心存在,但圆心既没有颜色也没有大小,不可见。
德,是人对于道的心得,也是万事万物受制于道的表征。德是在人的身上具体体现道的存在,是道的感化,是道的一种人格化。道如规矩,而德如方圆。得道深则德也深,得道浅则德也浅。所以,德有深浅之分,德有贤愚之别。有所求必有所得,只是得之深浅,视造化之功而定。尽管如此,毕竟鱼有鱼途,虾有虾道。依德而行,人可使自己的欲求得到满足;符合德的要求,自然界万事万物也因此各得其所。故曰,道者如河流,德者如堤岸,德高者能得上道,德弱者能得下道,各有所得也。道者如三千弱水,德者如瓠瓢,举水几何,视瓠瓢之器量而定。故德有上德与下德之分。
仁,是人们与生俱来的亲近融合之心,如水入海,如雨润土。有仁慈、聪慧、善良的情怀是促成仁的基础条件。
义,是全社会共同认可的道德准则。义中蕴涵着理,所以人们根据义中之理奖善惩恶;以义的原则作为建立功业的基础条件。
礼,是全社会共同认可的行为法则。人人遵循礼的规范,才能兢兢业业、勤奋努力,才能形成正常的社会秩序。
以上五个方面是做人做事的根本,缺一不可。
凡是贤明能干的人物以及品德高尚的君子,都能够看清国家盛衰的规律,也懂得存亡的道理;既了解治理乱象的途径,更知晓隐退仕进的方法。其中的奥妙在于:盛衰有其规律性,成败有其定数,治乱在于能分清势之正逆,去留有其内在的逻辑性。
因此,当条件不成熟时,甘心隐伏,静守正道,加强准备,等待时机。一旦时机来临而有所行动,则能建功立业,位极人臣;看破玄机,顺势而为则能成就绝世之功。假如生不逢时,只不过无闻于世而已,不会有大的损害。如果明白这个道理,智慧就比别人高,名气也比别人大。”
穿越而来的李隆基对此确有自己的理解,人于出生之时,智力懵懂未开。随着年龄的增长,通过知识积累和社会历练才逐渐掌握了生存的技能。但是,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是,每一个人的生存技能千差万别,假若人与人之间相比较,一生之中所得到的利益也是多寡不均。从生物学上讲,虽然人的身体结构和基因水平具有极大的相似性,智力水平也具有较大的相似性,也就是说,差异性较小。但是,仅仅这样的较小差异性就使人性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多样性。也就是说,无论哪朝哪代,也无论是古代或是现代,上智下愚的社会阶层的结构分层永远存在,利益多寡的差异性也是各个时代的客观存在。
当然,处于“上智”的社会阶层不愿自己的后代沦为“下愚”的境地,不愿意自己的既得利益烟消云散;而现实中的“下愚”的社会阶层更不愿让自己的后代世世代代沦为“下愚”。因而,双方都在寻找突破这个瓶颈难题的解决办法。
但是,由于这个问题从古至今没有得到根本性的解决,也使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解决办法。当然,人们是不会甘心的,找不到一条“上路”,那么就找一条“中路”。这条中路就是读书。从古到今,中国人都信奉一个理论,这就是读书做官,以争取在“仕农工商”的社会序列中处于高位。
到了现代更加信奉“知识改变命运”的谬论,妄想通过“知识”来弥合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并把取得文凭当作是进入社会的唯一敲门砖。事实上,文凭未必一定能成为晋身社会上层的通行证。知识的普及虽然有着积极和正面的意义,但是,无论怎么普及也不能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最多只是达到高位均衡而已。而且,这种均衡所反映的只是一种互补平衡,并不代表知识结构的相同性。
何况,所谓的“知识”还得分“有效知识”还是“无效知识”,因此,连达到上述的均衡也是较为困难的事。虽然通过读书,也就是通过积累知识获得相应技能的模式,是凭一般人的智力水平能够认同的最佳的一条路,而且别无他路。至于通过获得社会关系或是通过务农、做工、经商找到晋身社会的路则是更加摸不着方向了。这也反映了社会价值认识中的趋同性,或称之为羊群效应。
也就是说,在人的精神世界中总是一片黑暗,人生的前行道路中原本就没有什么指路明灯,都是盲听盲从,都是别人举什么灯,我也举什么灯;别人走什么路,我也走什么路。手中的灯能否照耀自己的前途,确实谁也没有把握。何况,更多的时候,自己的手中并没有灯,是靠别人的指引并摸索前行的道路。
“道、德、仁、义、礼”,最上端的“道”最不容易捉摸,也不容易理解,因而知道的人也最少。而“礼”知道的人最多,但是层次最低。
一个治国者必须统盘了解这个结构,并通过这个结构层次去治理社会。只有站在思想的金字塔高端才能洞悉世人的行为举动,才知道什么人可以为我所用,什么人必须小心提防;什么人可以团结,什么人必须消灭。其次,实事求是地评估自己的力量积蓄的程度,能否真正战胜一切与已抗衡的势力,从而选择时机,选择敌友,绝不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先求生存,再求发展,步步为营。
当一个人凡事能够洞穿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整体结构变化,从而慎始敬终,那么这个人要他不成为“上智”之人也是很难。
需要注重“道、德、仁、义、礼”这五个要素,但是究竟这五个要素是以怎样的空间结构(空间模型)组合在一起,这就是秘密所在了。好比是砖头、瓦片、木料是造房子的材料,但是在这些材料没有组成房子之前,材料就是材料;但一旦搭建成房子后,这些砖头、瓦片、木料就不是单纯的材料了,是组成结构的一部分了。但房子的结构如何设计既与搭建房子所用的材料有关系,但又没有多大的关系。也就是说,房子的结构意义远远大于单纯的砖头、瓦片、木料分散的意义。
就如每位军事家都熟悉《孙子兵法》,因此《孙子兵法》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但是每个时代总是有一小部分军事家能够成为常胜将军,这似乎是一个令人奇怪的现象。但是,答案非常简单。之所以能够能成为常胜将军在于有一个整体观、全局观,尤其是各种要素的组合变化和力量对比的条件,也就是说,心中有一个整体结构并清楚地知道这个结构中哪些是薄弱环节,哪些是兵力浪费的环节。
卢怀慎继续说道:“品德高尚,可以让人心悦诚服;诚实可信,可以统一不同政见;以义当先,可以服众;才识杰出,可以分辨历史上的得失;贤明睿智,可以明析当下的事理,这样的人可称之为“人中之俊”。
行为举止可以为楷模,聪明智慧可以解疑难,道德诚信可以守契约;廉洁公正可以理财务,这样的人可称之为“人中之豪”
克尽职守,无所废弛;恪守信义,无所变易;虽遭猜疑,仍能义无反顾;利字当头,仍能不见利忘义。这样的人可称之为“人中之杰”。”
在李隆基看来,人生在世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不明方向和事物的边界。因此,明智的统治者正好利用这个缺陷来统治百姓。当然假如统治者本身也有这个缺陷,那么统治者本身将面临改朝换代的危险。而所谓的方向就是选择,就是有所得,有所舍。所谓统治者就是权、利、位、势的绝对占有者,但是要保持权、利、位、势,必定需要牺牲一部分东西。
统治者分为几个层次,这就是“人之俊”、“人之豪”、“人之杰”。其中,“人之俊”以德、信、义、才、明的面孔昭示世人;“人之豪”以行、智、信、廉的形象为世人楷模;“人之杰”以守职、处义、见嫌、见利中的分寸为世人之标杆。
问题是,不要以为这些统治者表里如一,知行合一,能真正成为“人之俊”、“人之豪”、“人之杰”,而是让百姓以为这些统治者应该是这样的人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努力保持“人之俊”、“人之豪”、“人之杰”的形象对于统治阶层而言,实则是一种牺牲,但是这种牺牲背后有着老百姓所看不明白的权、利、位、势的更大利益。是否愿意以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一是看统治者的眼光,二是看统治者的器量,三是看统治者的气数。
因此,当张良帮着刘邦“忽悠”取得政权后,张良却明智地选择隐退了。他最了解刘邦的脾性,刘邦无非也是小人一个。但是,历史上的刘邦无愧为“人之俊”、“人之豪”、“人之杰”,至少正史中是如此认为的。
所以,要蒙骗百姓,“人之俊”、“人之豪”、“人之杰”的形象是必不可少的,甚至为了保持这种形象也要部分牺牲掉自己的一些利益,目的在于攫取更大的利益。平心而论,张良辅佐刘邦是因为这个平台可以借用而已,并刻意把刘邦打造成“人之俊”、“人之豪”、“人之杰”,从而号令天下,平息天下动乱,还百姓一个和平的世界。
也就是说,张良并不想成为“人之俊”、“人之豪”、“人之杰”,已超出了这个范畴,早就是一位真正的得道之人。
古人云,小不忍而乱大谋。这就是说,人的本性其实是不喜欢任何约束的,但是假如总是随性而为,不能终成大事。也就是说,凡能成大事者,必定能“动心忍性”,克服一些不良的心态和行为,以建立社会对于本人的诚信认同。
《孟子》中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也就是说,当大事未成或大事未稳之时,必须“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一旦大事已成或大事已稳,则无可无不可。当然,警钟长鸣也不是坏事,历代一些统治者原以为稳坐江山,殊不知天不遂人愿,半路丢失江山的也不在少数。原因在于对于大事究竟是否成,大事究竟是否稳,缺乏一个正确的认知。而且,一旦本性暴露必定并为之付出代价,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无论朝野,这种实例俯拾皆是。
杜绝不良嗜好,禁止非分欲望,就可以免除各种牵累;抑制错误的行为,减少邪恶的念头,就可以纠正过失;杜绝美酒和美色的侵扰,可以洁身自好;
回避嫌疑,远离是非,就可以不出错误。广泛学习,善于质疑,就能丰富自己的知识;行为高尚,守拙慎言,就能修养身心;
恭敬、节俭、谦逊、朴实,就能守身不辱;深谋远虑,就能不陷于困危;结交仁义正直之人,就能脱离逆境。
虽智慧高远仍能宽厚待人、务实进取,就能让人不离左右。才适其任,能适其用,才能更好地成就事业。
抑制邪恶,排斥谗佞,可以平息动乱;
以古鉴今,就能不受困惑;确立原则,周密计算,才能应付危机;因势利导,堵疏结合,可以解开社会难题。
全局谋事,顺势而为,不以小处之失为失,不以小处之得为得,才能避免错误;坚定不移,勇敢果毅,才能建功立业;勤勉不懈,小心谨慎,才能善始善终。
在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不仅能养成一种毅力,也能树立一种良好的形象,从而吸引天下的有志之士围绕左右,帮助自己成其大事。
卢怀慎讲了“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一些要点,依计而行,就能养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毅力(克制力)。
李隆基明白,许多人不能成事或者守不住祖业,就是做不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常所谓“志”,就是精神上的特立独行。最大的能力莫过于谋全局,最大的坚毅莫过于忍辱负重,最杰出的榜样莫过于修德,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好善,最神奇的事情莫胜于至诚,聪慧源于明辨,吉祥源于知足,苦难源于多欲,悲伤莫过于意志消沉,病情莫过于捉摸不定,短视莫过于小利,心魔源于贪欲,孤独源于恃才傲物,内讧源于猜疑,败政源于自私。
“志”在于精神上的特立独行,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盲目的一意孤行。要做到特立独行,必须有一个结构性的精神基础。这个结构包括“博谋”、“忍辱”、“修德”、“好善”、“至诚”、“体物”、“知足”,并且要避免因“多愿”、“精散”、“无常”、“苟得”、“贪鄙”、“自恃”、“任疑”、“多私”带来的困局。
“志”,归根到底在于就是要树立一个正确的方位标识,这个标识就是以“德”与“道”为导引。一切行为要合乎“德”与“道”的要求。要以德为本,以道为径。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才能找到一条通往最大利益的坦途。也就是说,惟有“本德宗道”也能一辈子获得心灵的安全感,而安全感比什么都重要。
《老子》说,“大道甚夷,而人好径”。正是指原本就有“德”与“道”的方位标识,但世人总是舍近就远,离坦取险。对于“德”与“道”总是熟视无睹。立身的一个秘密在于权、利、位、势,在其中任占一地,则衣食无忧。千百年来,小人求而不得,大人不求而得的现象值得思考和借鉴。
但是,权、利、位、势的既得利益者总是会被利益圈所抛弃,客观因素是一个方面,但是这些既得利益者往往无视于“道”与“德”的坦途,而陷于酒、色、财、气之中是最主要的主观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