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斯与第一次犹太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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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约瑟夫斯的出生地

他们的土地的东面是阿拉伯,南面是埃及,西面是腓尼基和大海,在北面,人们可以看到叙利亚的很大一片山地。

——塔西佗,《塔西佗历史》第五卷

罗马游客会惊讶地发现,这个国家如此之小,而塔西佗却忘记向他的读者提到这一点。1从现代的角度来看,它的面积不超过威尔士,只有伊利诺伊州的八分之一大,但它的重要性与它的面积完全不成比例。在约瑟夫斯的时代,它早已经不再是以色列,但还尚未变成巴勒斯坦。然而,虽然那里还有许多“希腊”居民,即讲希腊语的叙利亚人,但罗马人仍然把它看作犹太人的土地,尽管犹太地也是罗马的一个行省,叫“犹太省”。

犹太地传统的分界线是“从但到别是巴”,界内有多样的地貌,混合了肥沃的平原、干燥的沙漠、多石的丘陵和绿色的森林,让人惊叹不已。当地的居民也各不相同。沿海地区大部分是“希腊人”,而南边则是以土买人(即阿拉伯人)。犹太省内部全是犹太人,但相邻的撒玛利亚地区住满了混血种族,他们信奉犹太教的一种异端。加利利居民的起源也不确定,虽然他们宣称自己信仰纯正的犹太教。

有一个复杂的情况是,无论是内陆城市还是沿海城市都有许多“希腊人”,尤其是在加利利,那里的提比里亚,甚至首府色弗黎几乎全城通用希腊语。除此之外,还有“低加坡里”,它由10个希腊城市组成,大部分地区都远在约旦河以东,而西古提波利位于约旦河西边,介于加利利和撒玛利亚之间。

约瑟夫斯最了解的行省应该是加利利和犹太。“有两个加利利,称为上加利利和下加利利,夹在腓尼基和叙利亚两国之间。”他写道。“西边与多利买和迦密山接壤,此山过去属于加利利,如今属于提尔,附近是‘骑士之城’迦巴,希律王曾出资修建此地来安置骑兵,因此得名。南面是撒玛利亚和西古提波利,一直延伸到约旦河。东面是希坡、加大拉、哥兰高地,直到亚基帕统治的边界。北面是推罗和推罗人的地界。下加利利从提比里亚横向延伸至西布伦(与靠海的多利买接壤),它从大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吉斯绿他泊纵向延伸至别是巴。上加利利从这里开始,穿过推罗边界上的流泪谷,从梅罗他纵向延伸至约旦河旁的一个小村庄特拉。”

“这两个加利利虽然都很小,四周强国林立,但它们总能打退敌人的进攻,加利利人生下来就是斗士,而且一直人口众多,从不缺乏勇气,也不缺少英勇的领袖。该地区土地肥沃,提供了优质的牧场,并适宜种植各种树木,即使最懒惰的农民都愿意辛勤劳作。所以每一寸土地都被居民耕种,连一个角落都没有被荒废。这里有许多城镇,而且因为该地区物产丰饶,多数村庄的人口都很密集,连最小的村子都超过1.5万人。”2

然而,约瑟夫斯错误地计算了村庄的人口,因为该省——从北到南只有70英里,从西到东不到40英里——据可信的估计,其中的人口不超过30万。他没有提到该地没有一座大城市,也没有强调上加利利与下加利利的反差,上加利利多山,下加利利地势相对和缓,遍布丘陵和湖泊。但是关于该省肥沃的土壤和农民们旺盛的精力,他倒是所言非虚。他们都是优秀的农民和渔民,大家都说他们是坚韧勤劳的民族。他可能补充说,该省的风景美妙绝伦,在全犹太地首屈一指,尤其是在春天,那里繁花似锦,到处都是果园和葡萄园,枝头挂满了水果,新酒不断。

他没有提及加利利人糟糕的声誉,犹太人都很鄙视他们。除了大量的叙利亚人和阿拉伯人,该省大部分自称犹太人的人都是外国移民,他们的血统非常混杂,从他们粗鲁的口音就能轻易辨认,他们属于一个被鄙视的群体,被称为“阿姆——哈阿莱兹”(’am ha-arez),意为“无知之民”。大多数人都是最底层的劳动者,他们因无知而不严格遵守宗教律法和仪式的洁净标准。有些人养大群大群的猪,就像拿撒勒的耶稣在加大拉所遇到的情形一样。法利赛人、撒都该人和爱色尼人视这些“阿姆——哈阿莱兹”为野蛮的半异教人士;即使在约瑟夫斯出生前几年的犹太大拉比——温和的拉班希勒尔,也视他们为罪犯,比动物好不了多少。该地的阶级斗争十分激烈,居民们很清楚上级蔑视他们,他们对此也非常不满。加利利常常成为社会和政治动乱的温床。3

尽管位于约旦河的另一边、在加利利东部的比利亚(即古基列)更大,但它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地,有很多砾石和沙漠,虽然有大量羊群,却没有庄稼生长。只有极少部分异常肥沃,适宜种植橄榄、葡萄或棕榈树。除此之外,这里有大量的泉水从山上流下,即使在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也从不断流。“南边界是摩押,东边界是阿拉伯半岛、西伯尼提斯、菲拉德尔斐亚和格拉森。”4

“撒玛利亚的地貌特性如同犹太地,”约瑟夫斯解释道,“都是山地和平原,有易于耕种而且又高产的土地,有大量树木,既有野生的,也有种植的,都盛产水果。虽然缺少河流,但降雨量充足,所有泉水都是甜的。牧草茂盛,所以牛产的奶也比其他地方好。密集的人口就是该地区土地肥沃的最佳证明。”

对犹太人来说不可能有“好撒玛利亚人”存在。撒玛利亚人是巴比伦之囚期间进入该地的外国殖民者的后裔,他们发展出了犹太教的一种异端,只接受《摩西五经》(圣经的前五卷),并在基利心山上建造了一座对立圣殿。他们甚至比加利利人还不受欢迎。“当犹太人受敌时,他们就否认与犹太人有任何关联,这么说也完全正确,”约瑟夫斯说,“但当他们见犹太人交好运时,就立刻假装他们也属于犹太人。”5这两个群体之间长期不和。本世纪初,撒玛利亚人把尸体(或死人的骨头)拖入耶路撒冷,玷污圣殿,阻止逾越节的庆祝活动。52年,他们伏击了那些前往圣城朝圣的犹太人。有时,他们还绑架他们的希伯来邻居,卖给别人做奴隶。6

约瑟夫斯的家乡是犹太省,虽然该地区缺水干旱,但在人工改良下,部分土地变得极其肥沃。每一块像样的土壤都有人耕种;山坡上有小葡萄园、橄榄林和种植谷物的小块土地。祭祀用的绵羊和山羊在能放牧的地方吃草。约瑟夫斯简洁地记载道:“在撒玛利亚的边界,有一个叫阿努阿斯·鲍斯奥斯的村庄,是犹太省的北面界线。纵向量度,犹太省的南边尽头是一个接近阿拉伯边界的村庄,当地犹太人称之为扎丹。横向量度,犹太省从约旦河一直延伸到约帕。正中间是耶路撒冷城,所以有些人非常贴切地称它为‘国家的肚脐’。犹太省也并未与海隔绝,因为它有一条海岸带一直延伸到多利买。共分为11个区,以王城耶路撒冷为首……”7

普林尼认为耶路撒冷是东方最辉煌的城市。朝圣者的到来使当地的人口稳定地增长,大部分人口都为此地带来了繁荣。它坐落在三座山上,这也是人们说“上耶路撒冷”的原因之一。(即使在今天,当犹太人打算在那里定居的时候,他们仍然说他们会“上以色列”——用现代希伯来语说是“阿利亚”。)耶路撒冷周围是干燥的乡间,砾石成堆,干旱无水,深谷环绕,这使得敌人难以接近。上城占据了最高的一座山,有一道山谷将它与其他两座山分开。三堵巨大的石墙将整个地区包围起来,每隔100码就有一个堡垒加固。有七扇坚固的大城门,用以防御。墙外是花园和配给的土地,果园和橄榄园,不远处还有一块美丽的林地。

希律王的宫殿坐落在城市西北侧的山顶上,靠近城墙,边界是三座高大的白色大理石塔,它们分别被命名为希彼克、法西尔和玛利安尼。内部陈设极尽奢华,令人眼花缭乱,有马赛克地砖和镶有珠宝的家具,大部分桌子都由金银制成;不止一间餐厅配备可供100位客人使用的卧榻。它还配有带拱廊的草坪、小树林、林荫大道、池塘和运河,旁边还有一排排的雕像和鸽舍,这是耶路撒冷唯一的大花园。战争一开始,所有这些美丽景致都将化为乌有,约瑟夫斯承认这一损失令他饱受折磨。

还有其他几座王宫,虽然没有那么宽敞,但也有许多富丽堂皇的家具。最重要的一座是耶路撒冷的藩属王亚基帕二世的宫殿。它在居民中享有特别的威望,因为虽然亚基帕的王国在犹太地之外,但他是最后一任希律王的儿子。

该城有座堡垒,相当于伦敦城内的伦敦塔,是一座强大的防守堡垒,被称为安东尼堡,其每个角落都有一座巨大的方形塔楼。它坐落于东北角,俯瞰着更靠北的新城比色他。据约瑟夫斯说,里面有庭院、澡堂和广场,“它实际上是一座城镇”。安东尼堡被罗马驻军永久占领,是耶路撒冷的关键之处,因为它守卫着圣殿。“圣城由圣殿守护。”8约瑟夫斯说,单从他的描述中我们就可以了解当时的人们如何看待它。

耶路撒冷的第二圣殿始建于公元前19年,由希律王主持,建在所罗门圣殿的旧址上,要到64年才会竣工,占地面积超过了雅典卫城。9圣殿由白色的石头建造而成,大厅(如犹太公会的大厅)镶有大理石或柏木,屋顶由雪松木制成。王室柱廊是三道围有哥林多式圆柱的走廊,这些圆柱比任何一座大教堂内的柱子都要高。“圣殿表面覆盖有厚重的金板,当太阳的第一缕光线照射在上面,它会反射出火焰般耀眼的光芒,使那些想看它的人不得不转过头去,好像看到了太阳本身。”约瑟夫斯如此记录道。10

为防止这个神圣的地方被玷污,患麻风、淋病的人,鞋子布满灰尘的人,拄拐杖或者携带包裹的人,圣殿守卫都不允许他们进入。通道有重兵把守,安有两扇镀金和镀银的大门,在此之后,依次有四个大庭院:外邦人院、妇女院、以色列院、祭司院,每个院子都比前一个院子略高,由台阶相连。外邦人院面积极大,两侧立有门廊,廊柱有36英尺高,是所有耶路撒冷人的集会场所。另一个受欢迎的地方是所罗门的走廊,它由金门进入,由两列柱子支撑;它的两个柱廊俯瞰着汲沦谷的坟墓。有木栅栏围着妇女院。栅栏上刻有希腊文和拉丁文铭文,禁止外邦人和妇女越过那些以他们名字命名的院子。

在祭司院内,立着燔祭坛,有一堆未经开凿的石头,有13英尺高,长宽各近50英尺,四角都有石制号角和献血祭的槽。在坛的旁边,有八根香柏木柱子,上面拴着公牛、牛犊、公绵羊、羊羔和公山羊。献祭从黎明时分开始,以两只羊羔开头,最后在日落时分以两只羔羊结束,每天要献祭数百场,在三个仪式的间隔期献祭。这三个仪式是诵经、饮酒和唱诗,唱诗的时候伴随有竖琴、笛、七弦琴、铜钹和公羊角(羊角号)和银制小号的声音。

主祭的祭司们用特制的刀具割开祭牲的喉咙之后,会把它们内脏掏空、剥皮并肢解,然后抬到大理石桌上,并在那里举行仪式,进行焚烧。贵重的香(此香根据秘方制作)燃烧后,与燔祭的烟混合。至少有700名祭司一直默默地工作着。血液通过一套精心设计的清洁系统排干,附近西罗亚池内的冬季雨水填满了34个蓄水池,提供源源不断的用水。在祭坛旁边,有一个大洗濯盆,用于清洁,祭司的助手利未人可以洗净物品准备下一场祭祀。

在庭院的上方有一个圣所,像一条巨大、独立的长廊。它的大门由大杉木制成,镶嵌有黄金,顶上有一棵巨大的金葡萄树,上面结了一串葡萄,足有一人高,门后悬着一条蓝、红、紫三色巴比伦式挂毯,并绣有象征天堂的花纹。在圣所的第一部分立有一盏七枝烛台,烛台以橄榄油为燃料,七根烛枝代表七个行星;里面还有燃烧13种香料的金坛;还有放置陈设饼的黄金桌,陈设饼是12个被献上的无酵饼,每个安息日更换一次。圣所的另一部分,即最里面的部分,挂着一层帘子,叫至圣所,里面曾放置约柜,但现在完全是空的,一片漆黑,除了大祭司在每年赎罪日进入,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许多人喜欢每天都去圣殿,这样,当他们用《示玛》(“以色列啊,你当听,主我们的神是独一的神……”)或十八种祷词祷告时就可以面对圣所,每一个犹太人都需要遵行这个义务。需要2.5万名工作人员来运转圣殿,除了祭司和利未人,还有司库、门卫、乐手和领唱。在他们之上是受膏的大祭司,他是律法的活化身,在赎罪日他头戴金色冠冕,胸前佩戴绣有金线的胸牌,进入圣所,祈求神宽恕他们国家的罪行,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入至圣所的人。同时,所有的安息日、月朔和节日都由他主持,但那时穿着的长袍没有那么夸张。

深受尊敬的犹太教大祭司如同天主教的教皇或伊斯兰教的哈里发,他一个人就可以召集公会。然而,因为犹太地是一个由异教徒殖民统治的神权国家,大祭司常常面临政治上的挑战,大祭司在罗马总督短暂的任期内被罢免的情况已司空见惯。结果,总同时存在几位曾任职过大祭司的人,且仍都被尊称为“大祭司”。欧内斯特·勒南在他的《耶稣传》(Vie de Jésus)中把他们比作“围绕圣殿的一个微型枢机主教团,为政治而活,看不出太多的宗教热忱,甚至对它还有点怀疑,对圣洁之人或潜在改革者的各种要求充耳不闻,因为他们把表面工作做得很好”。11

一天四次,圣殿里会吹响三声银喇叭,宣告祭祀和仪式暂停。晚上号角声会召集男人和女人祷告。在逾越节前夜,他们的银喇叭会响六声,伴随着羊角号的哀鸣声。吹羊角号是为了要赞美神(而不要受撒旦迷惑,一些非犹太资料认为有这句,但犹太教中并不存在撒旦的概念),也用于宣布安息日和以色列的圣日,比如9月犹太新年的前夜。

圣殿主宰着耶路撒冷。某个炎热的日子里一阵微风吹过,陡峭而狭窄的街道和阶梯上便充满了从祭司院飘来的烧焦的肉和香的气味,这种气味在其他古城也早已为人熟知,但不像这里这样无处不在。被赶去献祭的祭牲堵住了主干道。在像逾越节这样的宗教节日期间,这个城市一定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朝圣者,如同当今的麦加。罗马人和其他外国人一定觉得很奇怪,不像他们的国家,这里的街道上没有雕像。因为犹太人的宗教禁止制造任何与他们的神相似的物体。对每一个犹太人来说,耶路撒冷的圣殿是宇宙的中心和通往天堂的门户。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向独一的真神献祭。对于祭司家庭出身的约瑟夫斯来说,在他三十几岁之前,圣殿是所有权力和影响力的焦点。它点燃了他内心的诗意。“当陌生人第一次走近时,从远处看它像一座被雪覆盖的大山,”约瑟夫斯充满渴望地回忆,“因为没有镀金的地方像雪一样白得刺眼。”12

显然,年轻的约瑟夫斯是一个内心对耶路撒冷和圣殿有很深情结的人。

注释

1 Tacitus, The Histories and The Annals, trans. C. H. Moore and J. Jackson (London: Loeb Classical Library, 1925-1931), V, 6.

2 Josephus, Complete Works, trans. H. St. J. Thackeray, R. Marcus, A. Wikgren, and L. H. Feldman (London: Loeb Classical Library, 1926- 1965), 3, 41-43. See note in Bibliography.

3 S. Schwartz, “Josephus in Galilee: Rural Patronage and Social Breakdown,” in F. Parente and J. Sievers (eds.), Josephus and the History of the Greco- Roman Period: Essays in Memory of Morton Smith (Leiden: E. J. Brill, 1994), pp.290-306.

4 Josephus, The Jewish War, in Complete Works, 3, 47.

5 Josephus, Jewish Antiquities, in Complete Works, 11, 341.

6 R. J. Coggins, “The Samaritans in Josephus,” in L. H. Feldman and G. Hata (eds.), Josephus, Judaism and Christianity (Detroit: E. J. Brill, 1987), pp.257-273.

7 Josephus, The Jewish War, in Complete Works, 3, 51-54.

8 Ibid., 5, 241.

9 S. Perowne, The Life and Times of Herod the Great (London: Hodder & Stoughton, 1956), p.131.

10 Josephus, The Jewish War, in Complete Works, 5, 222.

11 E. Renan, Jésus (Paris, 1864), p.136.

12 Josephus, The Jewish War, in Complete Works, 5, 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