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安生诛苦
《安生传》
记：
人族朝代更迭之前，便是灵息潮汐的那一次爆发，接着是万法归寂，一切依赖于灵息存在的开始逐渐湮灭在浩瀚的历史烟云当中。
再往前追溯，那时候，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还不清晰，世间的一切都还是恍惚的，粗糙的。
我们如今将那些时间大致分为玄古、太古、远古和近古。
即使已经是这样模糊的概念，但在一些留存下来的典籍记录还是存在着大量的时间和事件的顺序被混乱颠倒。所以有太多事情已经无法被细究。
透过这些零零散散记录的空隙，我们还是模糊看见一个远古的种族——雨安神族。
这个名字最初应该是属于某位神明的，因为那个时代的人们是可以面见神祗的，所以不会有人将“神”字赋予给除神以外的任何东西。
至于为什么那个家族会叫这个名字，现代人猜测是因为那个家族是受这位神明庇佑的，或者说，这个家族就是那位神明的血脉后人。
其实，后面的说法，反而真实的概率更大些，因为这个家族的人确实拥有着超越多数能力者的天赋，就像是藏在血液中一样，无法作假，无法掩藏。
录：
安生坐在一处山壁洞窟外的断崖之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山谷间慢慢升起的白雾。
头顶上的两三段早已枯死的树干上，扎着窝野麻雀。因为山谷早晨的空气充斥着太重的水汽，大鸟的羽毛被打湿了，没办法早早就飞出去找寻吃食。
小鸟却只知道饿了，吱吱呀呀得叫着。
“烦死这窝小玩意儿了！也不知道你留着这些，尽它们吵嚷，倒是图了些什么！”
说话这人刚刚从山洞里面走出来，穿着要比安生那一身的简朴衣裳华贵许多，与这处的环境也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说着话，瞧见洞外地上泥泞不少，忙提起衣裳下摆，意念稍一动摇，整个人立马闪现到了安生的身后。不过，还是一脸厌弃地瞅着自己的脚下。
“雨青啊！我想出去了！留在这里的话......我迟早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一样的麻木！”
安生听见雨青的声音也没有去看他，远远地看见了山谷尽头的天空有了丝丝红色的光晕。
雨青知道安生此刻的心绪不畅，也顾不上脚下的泥泞，伸手抚在了安生的肩膀上，出其不意地手上用力，疼得安生立马晃动着摆脱开了——
“不叫一声雨青表哥，也得显得有些尊敬吧！一天天雨青雨青地喊，没大没小！”
看见安生还是没什么反应，雨青缓和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
“想出去......就和族里的年轻一代，一同出去历练啊，游历啊，怎样都有办法啊！你要是担心人家会嫌你那时候没有走出去，如今年岁大了做累赘。我就安排你和咱本家的人一队，自己人怎么都好说！”
闻言，安生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同时，太阳显露出的晨曦落在了安生俊朗的面庞上，晃得安生瞬间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眼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大半，先前山林里弥漫的云雾也尽数散去了。
雨青身上的服饰挂坠着许多晶莹的宝石水晶，那些物件在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更多光色。不过，雨青也没有在意这些，他也看向了山谷尽头的太阳，专注得有些出神，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今年的轮值，因为你们家的老祖宗缺席了族议会，已经决定将你们这一脉轮空了，现在祠堂上的头把椅子应该被安镇家的老祖宗坐着。”
“你的祖父昨晚来寻我家祖奶奶，想要去夺一夺自家的机会，掂一掂各家的分量。但祖奶奶拒绝了，想来你祖父他老人家也知道，单凭你们一家，怎么可能说得上话！更何况......唉！你家老祖宗一旦真的如此殁了，恐怕更没有甚出头的机会了！”
雨青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被安生的声响打断了，却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了！”
雨青好像讽刺一般嗤笑出声——“离开了这里，你又能去哪里？”
安生：“大概会是另一个隐世的山谷罢！”
雨青：“那你小妹怎么办？要把她留在这里吗？”
安生似乎也没有明确的答案，犹犹豫豫地说：“等我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就来把她接走。”
雨青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那你的父母呢？要是你能把老两口也接走，那这些父兄一辈的亲人呐？更年长些的，那些还没开始记事的孩子们，他们该怎么办？”
安生没有了回答的底气，顿了顿神，接着用手撑在地上，一鼓作气站起了身。已经转身，朝着洞内走去的安生又听到了雨青的话——
“我们雨安族，所有人都维系在这一条绳子上，说不准这样是好是坏，只是既然千万年如此坚持下来了，便不会轻易改变。”
“你！或保守！或激进！可以留下来，像你的父祖一样，围着这团篝火，去远些的地方拾柴，然后回来，把火供得更旺一些，或是仅仅把薪火传下去！”
“你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建立另一个雨安族，你会是那个雨安族的族长，所有人只受你一个人差遣！”
雨青的声音充斥着愤懑——“可那又怎样！这世界上，雨安族就只是雨安族，无论分成多少份，都是一样的！你的后人还是要反抗，还是会分家！”
“你所经历的一切，还是会有人重蹈覆辙！你我身上流淌的血液并无差异！你和如今坐在祠堂的那位老祖宗也都流着一样的血脉！你所期待的新世界不过是......”
“够了！不要再说了！”——这次，安生的声音很清晰！但其中的情绪，或无奈，或愤怒，很不明确。
雨青没有再说话，看着安生的身影逐渐没入山洞内的阴影里，雨青稍稍挺拔了躯干，手中放出两道流彩的光点，光点飞入洞内，附着在了安生的衣物上。
雨青没有再做停留，神念稍动，整个人的身形凭空消散。
记：
雨安神族因为其血脉的原因得以在漫长的岁月中长存，也曾在各个时代中雄领一方势力，但也因此更易受到了世界灵息骤减的影响。
时值人间诸侯扰动，雨安神族决定依照祖训不干涉人间朝代更迭，便开启了长达七百年的空间封锁。
期间除了族内青年外出历练成家，本家内族不再与外界联络，整个能力者世界都无人再到访过这一族的隐居之地。
这期间，族内老者受灵息稀薄之故，相继离世，族内初期还在为当家作主一干事情争端不休，后来意识到此番变故涉及存亡，便少了这些闲杂掺和，主持之人身担多责，力挽狂澜。
起初，仅是年岁尚小一辈对术法学习艰难，当家之人也知晓是灵息稀薄之故，奈何此番天地巨变，能力者也只能逆来顺受。
后来，族内出现越来越多根本无法感知灵息的小辈，族内大乱，不少人支持解除空间封锁，让更多的人到外界去，寻求补救之法。
雨青统领的一脉一直奉行保守发展，正值族内动摇，反倒是实力最为雄厚的一脉。
众多长老虽实力锐减，但毕竟威望仍存，见雨青成家立业最为稳妥，便合力推崇其担任新的族内主事之人。但雨青亲自下场将安生推上了那把交椅。
虽然多数族人并不认可安生能力，又见其不婚不娶，少有为族效力之心愿，难免对其百般为难。
经雨青为其扫清阻碍，族内再无人闲言碎语。
安生得以施展拳脚，继任之时，即宣解除封锁，凡意愿外出者，皆可自便，族内不加阻碍，亦不供侍奉。
安生身为族长，却不得走出此地，守得这处山谷两百年有余。
但困于天道，能力者世界同在巨变之中难以独善其身，这二百年的守护同样显得不堪一击......
录：
“什么鬼东西！困于天道！哈哈哈哈......狗屁天道！一群招摇撞骗的伪君子！四个字就想那些黄金拿到手啊！”——安生
雨安神族的祠堂就坐落在谷底的聚落中央，也不过是个稍大些的院子，东西两侧的堂屋都紧闭着门窗，主屋里满是祈福祭祀的器具，整面墙的灵位牌前是族议的大堂。
祠堂里并没有其他人，安生一个人坐在首位的交椅上，将刚刚暗卫传来的信纸愤愤撕碎后，一手托扶在身旁的茶案上，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雨青这时候出现在了祠堂门外，站立在那处的雨青没有立即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直到安生注意到了他，两人四目相视之后，雨青才动身朝着里面走去。
随在雨青身后的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年岁尚小，躲在雨青妻子的怀里，被抱了进来。
估摸着小伙子也有十三四岁了，追在雨青身后，但又被雨青伸手拦下，示意他跟着落后一些的母女二人，儿子便也没有再跟上去。
安生见到雨青一大家子进来，先是没有太多声张，默默运转本源灵息，缓缓吐纳环境中蕴含着自然之力的灵息。
雨青大概看出来安生又被体内的莫名能量冲撞了，却没有就这事儿多言语，也是默默调动灵息。
随着雨青的手轻轻抚在安生的肩上，一股更加清灵的灵息汇入到了安生体内。
安生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一松，立马抬手，推开了雨青的手掌——“没事了！我自己能解决这点小问题！”
雨青知道安生身体的问题已经走到了回天乏力的地步了，但也没有再戳破，收敛了气息，轻声开口说道——
“困于天道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必然的命运吗！”
安生咬紧了牙关，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雨青。
雨青回头看了一眼站得稍远一些的妻子和一双儿女，眼中稍显惆怅，又看向安生，继续说道：
“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一定要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吗？”
安生缓缓抬眸，苍白无光的眼睛，有些恍惚地看向了雨青。看着眼前已经两鬓续白的雨青，安生忽然间忘记了雨青刚刚的质问，心里只顾感慨雨青也已经这么老了。
接着，回过神来的安生再次低下了头，一边摇头，一边苦笑出声——“为什么啊！”
雨青的视线从安生的身上移开，开始环视着祠堂内的各样布置，最后注视着那面满是灵位牌的墙，缓缓开口——
“因为你那时候，想离开这里，想出去的时候，敢大半夜来这里，看着这些列祖列宗，只凭着掷出来的一个圣杯，就趁着夜色，挑动雨安神族的命格核心，试图将自己分裂出来。”
“你知道吗！当时你被长辈们抓住之后，他们都嚷嚷着你心怀异志，说你想要毁宗灭族，你家的长辈只道你是鬼迷心窍、一时痴心，我却觉得那时的你就像话本里豪放果敢的英雄，与揭竿壮举的豪杰一般无二。”
“七年前，我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挽救已经走到如此境地的家族，但我觉得，你可以。你敢做，只要敢做，总有机会能找到一条出路的！”
“但是！我低估了这份责任的分量，连你也被困在了这里！只敢私底下用自己实验那些来路不明的能量体，要是你早早被这些拖累，整个家族就又回到了原点，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雨青的眼中已经沁出了泪水，但他的声音还在强忍着，因为身后还有自己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