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春潮涌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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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归乡

“他大可以外对宣称我已经离世。”芙宁娜搅着甜牛奶,她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语气里带了点古怪,“还是说我也得效仿摩拉克斯的做法,先给自己来个遇刺,然后再自己给自己办个葬礼?”

“唔,仔细想想,或许这称得上是一场不错的戏剧。”

芙宁娜其实已经记不清她离开枫丹多久了,太阳和月亮交替值守天空,星星隐没又闪烁。是三十天、三个月、还是小半年?芙宁娜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啦!”白色的小精灵在空中跺了两下腿,她抱着双臂说:“你真的不回去吗?那维莱特很担心你呢。”

芙宁娜哈哈大笑,她问道:“还需要我教他如何阐述我的死因吗?嗯……我不介意他把我描述得伟大点,‘为抵抗污染而在沉眠中逝去’,这个理由怎么样?正好圆了他之前说我正在沉睡的谎话。”

芙宁娜简直要给自己鼓掌了,她是多么贴心,还愿意帮前同僚解决这样大的一个麻烦。

旅者却没有说话,她那双清亮的、金色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芙宁娜感到不自在,她刻意伪装出的浮夸外表一戳就破,她泄下气来,低头喝了口甜牛奶,嘟嚷着,坦白,说,好吧,我还没有准备好。

窗外的人熙熙攘攘,街边小摊的叫卖和炮竹声混在一起,这段时间的璃月港最为热闹,因为是海灯节,人们喜气洋洋,欢庆这个盛大的节日。

“海灯节是归乡的日子。”旅行者说,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淡蓝的信封,推给芙宁娜,“我想,那维莱特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换个说法,他不在乎这个。他托我转交给你一封信,你要看看吗?”

芙宁娜的手抖了一下,乳白色的奶液溅出来,她盯着那个信封,犹犹豫豫,热牛奶渐渐变凉。

行了,芙宁娜,你难道连一封信都不敢看吗?

芙宁娜在心里唾弃自己,她僵硬地同旅者道了谢,伸出手接过那个信封。

[亲爱的芙宁娜女士:]

这几个字被划掉,或许是觉得这个称谓太过生疏和正式,于是一张新的白纸被抽出,苦思冥想,“女士”这两个字被去掉。

[亲爱的芙宁娜:]

笔又顿住,这样的称呼会不会过于亲密和轻浮?笔尖在空中悬浮,伴随着一声叹息,笔和纸张一起被搁在了书桌的右上角。

哪怕是最复杂的文书也没有让那维莱特这么头疼过,他起身走到窗边,穿着警卫队制服的美露莘蹦蹦跳跳地从窗下走过,小美露莘挥动手臂向他问好,那维莱特突然叫住她。

“莉雅丝,如果你想写信邀请一个人回来,你会怎么说?”

小美露莘停下了,她想了想,说:“就直接说,‘请你回来吧,我想念你了’。怎么了那维莱特大人,您想邀请什么人回来吗?”

那维莱特顿了下,他又问:“如果那个人不愿意回来呢?”

小美露莘苦恼地歪了下脑袋,她说:“那……那就告诉那个人,我很想很想她,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回来,我也可以去找她,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那维莱特又沉默不语了,大审判官先生在他的神明离去后常常会像现在这样突然陷入沉默。小美露莘不再打扰他,她悄悄地离去,同时想,那维莱特大人又在想念芙宁娜大人了吗?

这一次的沉默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那维莱特被敲门声惊醒,有人送进来一沓文件,那维莱特按部就班地批阅完。信纸还在左下角压着,他抽出来,省去不必要的寒暄和问候,提笔落下第一段。

[枫丹一切如常,只是时不时会有人来向我询问,你什么时候醒来。]

墙上的时钟走过嘀嗒的一格,那维莱特握着笔,慢慢写下第二段。

[不知这些天你已途经哪些地区,望你旅途一切安好。如果可以,还请早归。]

语气似乎太过生硬。那维莱特不确定地想,他回忆着以往收到的来自美露莘的来信,继续写到。

[我很想念你,芙宁娜。]

这话语太过直白,大审判官红了耳尖,但他不知道单靠自己能不能劝回这位一意孤行的神明,于是他又补充道。

[娜维娅新研究出几款甜点,她说可以的话,希望能和你再次共度下午茶的时间。美露莘们也很想念你。]

信写到这里又卡住了,大审判官绞尽脑汁,他犹豫着要不要在信里表明心迹,又担心露骨的话语会将芙宁娜吓退。

——他现在尚不清楚芙宁娜对他的心意。而且,而且芙宁娜是一个很讲究仪式感的人。

他不应该如此草率地在信中进行告白。

于是大审判官含蓄地在末尾落下最后一笔。

[有些话我希望可以和你面谈,我在沫芒宫等你回来。]

“这封信经过了一番曲折才到我手里。”旅者故作玄虚地叹气,“那维莱特猜到我会回璃月过海灯节,他直接把信寄到了璃月的冒险家协会,然后我确实来了璃月,凯瑟琳小姐把信封交给我。那维莱特在给我的那封信里说,他不知道你究竟在哪,所以他把信交给我,如果我能在旅途中遇见你,就把信转交给你。”

所以,那维莱特并不知道这封信到底能不能送到芙宁娜手里,又会在多久之后被她拿到手。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芙宁娜看到信后回来,或者即使看到信也不回来。

芙宁娜捏着信纸,她哑口无言,大审判官直白的思念几乎要从纸上跳出来,让她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由那维莱特写下。但字迹是骗不了人的,纸上的元素力也是骗不了人的,芙宁娜迟来地意识到,那维莱特变了。

“某次在枫丹的野外,我和他同行过一小段时间。”旅者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我们发现了一个宝箱,然后他对我说,‘当你第一个找到无主的它时,它就属于你了,嗯,合法的’。”

旅者微微笑起来,她问道:“芙宁娜,你当初是怎么把那维莱特骗来当审判官的呢?”

那维莱特曾和芙宁娜审理过一桩有关欺瞒的案件。

案件的过程他已经记不大清,他只记得在那场审判里,芙宁娜异常地安静——就像是她远行前的那个下午一样。那维莱特对此感到诧异,但芙宁娜的安静无疑减少了那维莱特的许多麻烦,那维莱特甚至希望这样的安静能一直持续。

那场审判结束后,他和芙宁娜共同退场,芙宁娜看上去兴致寥寥,她看着在露景泉前蹦蹦跳跳的白鸽,像是随口一问:“那维莱特,如果一个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对待他?”

那时的那维莱特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视情况而定,如果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通常可以选择原谅。如果超出了法律的限度,我会将他送进梅洛彼得堡。”

他说完之后看向了芙宁娜,询问她下午的安静是不是因为做了什么欺骗他的事,芙宁娜当即双手叉腰,刻意拔高的音量把周围的鸽子都惊走。

她说:“我可是伟大的芙卡洛斯,我有什么是东西是需要骗你的?”

那维莱特淡淡地看她,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他也记得芙宁娜曾站在高台之上,掷地有声地发表宣言,一双异瞳熠熠生辉,他在台下仰视她,几乎移不开眼。

“我的理想之内并没有一丝污浊。”

“我要纠正你,在这里,人并不对神背负罪孽,能下达判决的只有法律和审判庭。”

“他们甚至连我也可以审判,赞美我的崇高与纯洁吧。”

那维莱特突然明白芙宁娜为什么要离开。

她将这几百年视作对他的欺瞒,她认为自己玷污了理想,纯水的一脉向来如此——他们偏执,他们容忍不了任何污秽。

她也认为自己的责任已毕,枫丹不再需要她,于是她离开,将一切交还给枫丹的子民。

可是你错了。那维莱特在心底轻声反驳这位固执的神明,你一厢情愿地离开,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是否介意这些事情。

无主的宝藏属于第一个发现者。芙宁娜发现他,指引他,也理所应当地拥有他。

那维莱特想见到芙宁娜。

芙宁娜小心地抿了口蒲公英酒。

在枫丹那维莱特不许她喝太多酒,因为照顾起来很麻烦,芙宁娜本身也也不是非常热衷于喝酒。

吟游诗人笑眯眯地和她碰了下杯,玉京台的风有点大,但确实是个观景的好位置。今天是海灯节的最后一天,霄灯一盏接一盏地升起,芙宁娜的瞳孔里映出明黄的光点,酒液激得她身上暖洋洋的,她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她自枫丹启程,途经沙漠和雨林,在稻妻的街头偶逢那位将军大人和她的狐仙眷属,往生堂鼎鼎有名的客卿先生邀她共赏戏曲,蒙德的风起之地有吟游诗人在弹唱,微风带着诗人的问候掠过她耳畔,他嗓音轻快,说,欢迎来到自由的城邦。

芙宁娜头次尝到自由的味道。

可怜的那维莱特。她醉醺醺地想,这条被她抛下的龙现在说不定还在处理公文。

“我要给他回一封信。”醉掉的水神大人突然宣布,吟游诗人自然是应和的,即使他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

热心的诗人借来笔和纸张,酒杯和酒壶委屈巴巴地缩到边角,芙宁娜看着白色的纸张,她的思维开始发散,就像笔尖和纸面的接触的地方晕开的黑点。

她要对那维莱特说什么?是说她旅行时遇到的人?经历的事?路上见到的风景?还是和他一样,直白地告诉他,她也很想他?

芙宁娜开始写了,信的开头是“致那维莱特”,信的结尾是“芙宁娜”,她写得很快,甚至有些潦草,像是怕那些字句从笔下溜走。

吟游诗人在旁边弹起古老的曲调,往生堂的客卿不知何时候也坐到他们旁边,旧友闲谈,前尘往事明明灭灭,芙宁娜终于停下笔。

客卿便跟着放下茶杯,新任的水神在他面前也可称得上是幼童,他带着长辈的宽容与沉稳,问她,说,要将信寄出去吗?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邮传。

那维莱特拆开信封。

信的出现在意料之外,那维莱特有点失望——这代表着芙宁娜短期内没有归来的意愿。

他的目光扫过称谓,虚虚地落到第一段上。

[首先,我必须向你致以我最高的歉意,我亲爱的大审判官。]

这句话让那维莱特有点不悦,他不认为芙宁娜需要向他道歉,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枫丹,芙宁娜没有错。

他继续看下去,只见芙宁娜又写到

[对于几百年来欺骗和隐瞒,我感到很歉疚,所以我离开,毕竟我可不想被你送入梅洛彼得堡……]

后面的篇幅大多是类似的语句,芙宁娜絮絮叨叨地表诉歉意,那维莱特几乎可以确定这封信是在非正常的状态下写的。

大审判官头疼又叹气,他很想亲口告诉芙宁娜,他不会把她送进梅洛彼得堡,他也没有任何责备她的意思,他希望她能回来。

信的最后一句倒是很郑重,芙宁娜说

[再给我一段时间吧那维莱特,我会继续在世间行走,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处,等到那时,我大概就有勇气回到枫丹,站在你面前,向你宣布我旅程的终点。]

芙宁娜是个胆小鬼。

第二天酒醒之后她回忆着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足足沉默了半小时,空中还荡着酒液的清香,她颤着嗓音问吟游诗人,那封信还能追回来吗?

吟游诗人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他遗憾摊手,抱歉道,老爷子做事效率很高的,信现在说不定已经出了璃月。

水神大人无可奈何,信的内容在她脑子里打着转,前面连篇的道歉姑且不提,最要命的是那最后一段。

归处,终点。芙宁娜几乎要抱头哀嚎,这难道不是等同于直接向那维莱特坦白加承诺,对他说,你好,大审判官,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回去面对你,等我玩够了再说吧。

那维莱特肯定会生气的!

芙宁娜愁上眉梢,海灯节的盛景已然谢幕,纵情欢乐过的人们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芙宁娜告别了璃月港,她按着规划好的路线,启程出发向轻策庄。

那维莱特安置好第十二只纯水精灵。

第十二只纯水精灵的心智只有七八岁的幼童大小,那维莱特将她带到了海沫村,离去时小纯水拽住他的发尾,她的声音很软糯,问他,芙卡洛斯大人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那维莱特给不出答案,他只能回答,过一些时候。

这是被芙宁娜找回到第十二只纯水精灵,她在一个夜晚抵达枫丹,枫丹的子民看见她,再汇报给那维莱特。第一只纯水的回归曾在枫丹引起轰动,人们讨论着,说,几百年未曾见过的生灵重现于这片土地,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神明即将苏醒?

而纯水的生灵保持沉默,他们没有告诉这些人,正是水之神将他们寻回。

“真的不考虑回去吗?”芙宁娜再次询问,“故土的污浊已经被净化,你们不用担心被污染。”

洛蒂娅却俯视着神明,她说:“芙卡洛斯,你又为何要离开故土?”

芙宁娜仰头看着她,神明不说话,上任神明的眷属就这么和现任神明对视。

“枫丹已不是我的归属。”纯水精灵转身融入万水,她语气淡淡,说:“回去吧,芙卡洛斯,不必再来寻我。”

固执的纯水精灵不再见她,芙宁娜低头捡起长剑,强人所难并非她行事的准则,她拢拢衣服,抬头看向遥远的故乡。

归乡、归乡。

芙宁娜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她送回去的第十二位纯水精灵在分别时抬头问她,芙卡洛斯大人,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而芙宁娜只是摸摸她的头,说,再过一段时间吧。

事实上直到现在她也依旧没有回去的打算,刚开始是难以面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去的种种便像梦境般逐渐模糊。

历练。那位往生堂的客卿先生是这么对她说的,见过世间万般景色,方能跳出牢笼重获新生。芙宁娜走了很远很远,远到离她的故土千里之遥,这时她再回首看自己和那维莱特与枫丹共同走过的几百年,竟也能心平气和地想,我或许也还不算太糟糕。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久到芙宁娜在别的国家已经寻觅不到纯水的踪迹,于是她又来到了须弥。她喜欢这里和枫丹相似的湿润气候,大巴扎的歌舞别有一番风味,那天恰好是花神诞祭,芙宁娜和须弥的民众们站在一起,小吉祥草王草绿的双眸穿过人群落到她身上,芙宁娜举起酒杯,遥遥向她道出祝贺。

兰那罗们也很喜欢这位异乡的神明,它们邀请芙宁娜参加梦境中的盛宴,它们给芙宁娜换上纯白的长裙,给她端来最为美味的菜肴。

芙宁娜尝了一口,觉得那维莱特在食物方面大概可以和这群小家伙相谈甚欢。

无忧无虑的歌谣响彻桓那兰那,毗波耶摇曳梦境,芙宁娜俯身向小吉祥草王伸出手,上扬的语调带着微微的笑意。

“能有幸邀您共舞一曲吗?”

“我的荣幸。”外表依旧年幼的小草神脸色柔和,她搭上芙宁娜的手,说:“虽然我并不是很擅长跳舞。”

这是个热闹的夜晚,破晓之际仍有乐声在流淌,梦之树下两位神明比肩而坐,流光和溢彩倒映在水面,芙宁娜脚尖一点一点,她突然说,我要回去了。

我会给你写信的。小吉祥草王看上去并不意外,她问,你什么时候启程?

芙宁娜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草叶,她说,就是现在。

于是草之王和她的眷属目送朋友离开,万水归源,奔腾的江流终要复还。

那维莱特从街边的花店抱回一束鸢尾花。

这些年他养成了插花的习惯,沫芒宫的职员刚开始还会流露出惊讶,时间一长,却也慢慢习惯,有时还会给大审判官推荐一些新品种的花。

但花瓶里的花换来换去,还是鸢尾出现的频率最高。

大审判官抱着鸢尾转过一个弯,沫芒宫前矗立的水神神像散着温润的光,离上班时间还有好一会儿,这里理所当然地空空荡荡。

不对。那维莱特淡鸢紫色的眼眸锁定了一个目标,那人站在水神像下,宽大的兜帽遮住脸,只露出一缕蓝白的长发。

“今天天气很好。”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语调,前所未有的,那维莱特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今天的鸢尾花也很不错。”归来的神明步态轻盈,她笑意盈盈,踮脚抽走一支,说:“唔,亲爱的大审判官,代我转告娜维娅小姐吧,我这几天都有空和她来一次下午茶——对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讲?”

那维莱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他面容镇静,说话的口气像在念诵公文。

“好久不见,芙宁娜女士。”他说:“很高兴你能回来,这或许有些冒昧,但我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你是否愿意和我共同生活,直到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