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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不会跟他们打的,根本打不过

“刘总,没记错的话,你只比我大两岁吧?对了,你还读研了。那你想过没有,你学历更高,理应比我升得更快,而不是跟我平级。”说罢,霍妍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都叫经理,但不可能真的是平级,工程经理是绝对的首位,这是行业常识。

幸好刘天泽没有在这一点上进行反击,只是表示:“我喜欢一线岗位的踏实感,身体上辛苦一点,但不需要操心太多。”

“Me too,OK?”霍妍暗自庆幸,好歹躲过了一个攻击点。

刘天泽整了整因为开会才套上的西装,脸上染着几分傲娇,道:“我是男人,可以长期待在一线。”

霍妍四两拨千斤地点了点头,哂笑道:“唔,直男癌呀,幸会。”她深信一个打口水仗的原则——只要我方不被气死,就一定能气死对方。

刘天泽的面孔果然变成了调色盘,甚至需要站起身来虚张声势:“我说认真的。”

“跟你不同意见就是不认真?”霍妍身体仰靠向椅背,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做工程需要板着面孔,但我觉得不是。其实没有谁对谁错,是个人风格问题。每个工种都有严肃的一面,我听过一句话,小丑才是这世上最悲伤的人。所以很多事,光看表象是不对的。”

“这么高深吗?不愧为艺术生。”刘天泽为这话不由地心念一动,脸上似笑非笑,身体探上前。

换了别人坐在对面,一定会因他森然的眼神,而感到压迫。可惜对面是霍妍,不会轻易被击倒,甚至有勇气以同等的站姿,博弈般与他各据半边桌子。

“刘总,如果你想夸我的话有道理,最好是直说,而不是拐弯抹角,甚至阴阳怪气。”

“霍总一如既往,句句带刺呀。”

“彼此彼此。”

虽说工程经理高半级,但刘天泽似乎维持不住威严。嘴仗打不过就算了,眼神交锋也差点败下阵来。

幸而,霍妍手机上有电话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方才输得不那么难看罢了。

“妍姐,事情解决了!孙杰找到了,找到孙杰了!冯科长这边有好消息,拖欠的工钱会在三个月内,陆续发给工人。我……我们在建设局碰上了,我来核对材料,张越在清欠办跟进消息。刚才我路过,听见冯科长亲口说问题解决了。张越赶紧报喜,让我。”电话里的吴东晓,因为太高兴了,不仅语序混乱,语病还有一堆呢。但该表达的意思,都到位了。

霍妍唇角翘了翘,笑道:“干得漂亮!允许你们买杯奶茶庆祝一下,我给报销。”

“是超大杯加料的那种吗?”

“超大杯和加料,二选一。”

那头的吴东晓不由懊悔,人呐,不能话太多!何必问这些细节呢,买回去了还能说不报吗?

挂了电话,霍妍才发觉面前已经没人了。不由地扭过头,视线落在那个空调洞上,露出一个专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隔壁办公室,讪讪而归的刘天泽,也正望着那个洞出神。他琢磨着霍妍刚才那番话,顺便也回忆着,她接到电话时眉眼弯弯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欠薪问题被解决,对建设处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刘天泽的眼角竟也沾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至于寺庙搬迁的问题,霍妍的想法具备一定可行性,但村民的工作还得交给村委去做。

满面愁容的司嘉俨然一副败兵模样,敲开书记办公室的门,问道:“雷书记,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做呀?”

雷根富喝口茶润了润嗓,叹道:“去啃最硬的骨头,只要搞定村里最难弄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都挺……”都挺难弄的……司嘉红着脸留着半句真话在嘴里,不敢轻易向外吐。

身为村书记,雷根富对村里情况当然了如指掌。他抬手示意,道:“说说吧。”

司嘉翻开工作笔记,映入眼帘的第一家,就让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头,道:“陈家阿爹说他们家最近走霉运,前年女儿离婚,今年儿子订婚也没订成。想给家里改改运,要不然怕断了香火。想让他签字,就要请庙里住持去他们家里念个什么经,我听了也不是很懂……不不不,我不是说我没听懂他的意思,我是说我不懂佛经,不知道他说的经是什么经。”

雷根富抱着茶杯闭目养神,只留一对耳朵在听。汇报断在这里,他便觉得奇怪了,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吧?于是,掀开眼皮反问了一句:“没了?”

别说听的人感觉奇怪,司嘉念着念着也感到了不对劲。明明她在陈家做工作的时候,愁得快把头发都薅没了,怎么笔记写到这里就断了呢?

司嘉答不上来,脸憋得通红,又薅了一把头发,这才把一道道箭头指向的备注捋顺。

“找到了!对对,陈家阿爹说要那个……”司嘉把工作簿往脸上一扣,讷讷道,“香火钱要我们出。”

雷根富觉得偏头疼又要犯了,赶紧点根烟压一压。

至于他释放的态度,依然很坚决:“不行!村里这方面风俗一直都有,家家户户都很重视。答应了一个,各个都来提这事,这碗水怎么端得平?你别信他们的话,什么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绝对不跟别人说啦,根本不可能的!你前脚刚出门,他们后脚就去隔壁宣传了——”他扯着嗓子学起来,“哦呦,我跟你讲呀,村委的小姑娘刚才满口答应我了呀!”然后,面孔一板,“所以你记住,在村里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好,我会记住的。”司嘉在第一页上标记了一个叉,然后翻开第二页,接着说,“还有就是张家姆妈说,她可以帮我们做村民的思想工作,但是我们得帮她儿子找个有编制的岗位。”

虽然张是大姓,但不需要在脑海中检索,雷书记眼前自然就锁定了这个张家姆妈的脸,摆手道:“她儿子初中毕业就去学小刀工了,早两年没少赚钱,天天在外面鼓吹什么读书无论用,把自家儿子捧上天了。现在皮毛生意不好做,当年选的捷径成了弯路,所以才会提这个要求的。可是,她儿子学历不行就算了,也不去报个自考成教什么的提升一下。”

司嘉讪讪一笑,接了两个字:“嫌贵。”

为这两个字,雷根富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反问:“那怎么呢,找工作靠闹,还是又要村委报销?”

“可是,我真的已经把话都说尽了。”司嘉握笔的右手垂了下去,捏着裤缝不停地拧。看得出来,刚毕业的大学生空有学历,但对基层的鸡毛蒜皮,完全不得要领。

雷根富把烟架在烟灰缸上,语重心长道:“跟老百姓沟通要有技巧。”

司嘉一时陷入沉思,好半天才懦懦地试探道:“打得过、喝得过?可我……可我应该不行的,哪怕天天练,也做不到。”

这话,不止一点点耳熟。

但是,雷根富摸着下巴颏回忆,他已经好多年没提这六字秘诀了。不禁诧异道:“谁教你的?”

“标段上的施工经理。”司嘉手指向窗户外,隐约可见的那几台吊车,“那个经理说,他跟工程队就是这么相处的,喝要喝得过、打要打得过。这样,威信就能立起来了。他还说,这个道理用在村里应该也能行得通。”

雷根富眸光变得深沉,很快就陷入了一段久远的记忆中。他刚工作的时候,带他的老书记就说过同样的话,但那是二十多年呀!

可现在的农村什么样了呢?

人手一部手机,闲下来就刷,社交app、短视频、公号文章……在新媒体领域,普法内容的热度居高不下。通过网络,村民的观念开始改变,像文明啊素质之类的词汇越来越多使用在了日常生活中,也知道了可以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的权益。而且,家家户户都有能力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像张家那样为了短期的利益而放弃高等教育的已经很少见了。这些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尊重秩序,更愿意接受以理服人的工作方式。

于是乎,见证着村里这些变化的雷根富,没有把老书记教给他的话,继续向下传。

因为不愿意自己带的新人,退回去用老套路。所以,赶紧纠正她:“学习是好事,但也不要瞎用。你一个村干部跟村民打架,你自己想想看,这能像话吗?”

“我不会跟他们打的。”司嘉表情木木的,没等雷根富的笑容完全浮上脸,紧跟着说了句,“根本打不过。”

雷根富手扶额,捡起那支烟,吧嗒吧嗒猛抽了两口。

司嘉刚毕业不久,不管村委有什么事,同事都会先喊她去做,而且理由非常充足,要锻炼新人嘛。开始的几个月,她只敢埋头苦干不敢说话。最近几个月不一样了,她觉得当个闷葫芦太吃亏了,事情都丢给她做,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