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孝顺是不能外包的
霍妍来一招原样奉还：“你把说教理解成正常的交流？！”
刘天泽仰头冷笑一下，舌头顶了顶面颊，看得出来是在努力克制情绪：“请教一下，霍总通常是怎么区分交流和说教的呢？”
然而，霍妍不可能因为他有情绪，就轻易举白旗。她只会坚持把事情掰扯清楚：“先问一下，我对民丰村的情况有没有做过调研，在我回答有的情况下，耐心地向我咨询调研的结果。这，属于交流。不问我对民丰村有没有做过细致的调研，甚至在我明确表示做过调研的情况下，依然不向我咨询调研所得的结果，拉起来就一通指点。这，属于说教。”
这下，刘天泽吃瘪可吃猛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之后，他压下脸上心虚的表情，梗着脖子道：“提醒一句，我们之间的矛盾，是由你的失误引起的。”
突然提醒这个干嘛？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今天的争论，也要算霍妍理亏？
搞不懂这人的脑子是什么构造，霍妍无奈地耸着肩，道：“你幼不幼稚？事情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嘛！对，是我的失误。但过去几个月了，你还要兴师问罪吗，非要我每天都向你表达一次歉意不成？还有哦，那个误会是私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公事，两件事根本不相关，OK？”说罢，两只手都配合着语气，同时用力地伸出了三根指头。
刘天泽侧身，抬手搔了搔眉毛。稍稍咂摸了一下，好像刚才这句话是接得莫名其妙，但又不肯低头。即便他的好胜心即便无用且可笑，也要硬憋着一口气，坚持自己没错：“是不是以后我每次和你沟通工作，都要先征求一下，什么样的方式才是你喜欢的？”
霍妍摆摆手，重重呼出胸中郁气，眼神已经从不耐转为了绝望，道：“问题又来了，你居然到现在，还觉得你每次都有好好跟我沟通。你这人简直了……”
这边还没聊完，门口进来一个背双肩包、提行李箱的小年轻，跑上前恭恭敬敬地欠身，道：“两位老师好。”
刘天泽略点了一下头，只一瞬便又把目光放回了霍妍身上。
只见霍妍欠了欠身，跟着抬手一指，好心道：“同学你好，大学城往西走。”
小年轻把行李箱立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两下后脑勺的头发，憋着一股子雀跃的劲头解释：“不是的老师，我是来报到的。”说完，忙从背后的双肩包里，取出宝贝一样夹在专业书里的offer。
依旧是霍妍接过来看了眼，然后笑道：“今年的校招生呀。”转脸对刘天泽使了个眼色，“工程部的。”
这位校招新人名叫段天一，交通工程专业应届本科生。他看霍妍的眼色，结合此前和人力资源部沟通的情况，立刻意识到自己碰到了未来的顶头上司。忙伸出手，再次微微躬身，道：“你是刘经理吧？”
霍妍挑着眉，好整以暇地说道：“是啊，请刘总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
段天一听见霍妍用的称呼，忙战战兢兢地改口：“刘总好！刘总，那个我……”伸出双手前，还在背后蹭了蹭。
刘天泽蹙着眉，摇头道：“不用搞这套。我本来就只是经理而已，干嘛非要升个级喊什么总？这是职场怪相，不值得提倡。你才刚出社会，记住，学好不学坏。”说话时的眼神，仍旧时不时地扫着霍妍。
结果人家根本不看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新人身上。
“段同学，我叫霍妍，是建设处前期部的负责人。我们建设处呢时间紧任务重，但同事间的氛围是很松弛的。所以其实，我不喜欢人家称呼我的职位，比我大的一般直接喊我名字，比我小的喊一声‘妍姐’就行了。”
刘天泽不由地后退了一步，怎么看都觉得霍妍是存心在冷落自己。
段天一收回空滞的手，转身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霍，霍……妍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段天一，今年刚毕业。”这次，他就不敢再把手递出去了。
霍妍倒是大大方方主动要和他握手，趁他不注意，还丢给刘天泽一个挑衅的神情。
一言不发的刘天泽涨红着脸，恶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给我等着。
等吃过晚饭，霍妍坐着李慕唐开的车，一起去了附近的清吧。
虽然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同事，然而，此刻车内的气氛尤为凝滞，仿佛在比拼谁更耐得住沉默。
李慕唐固然是正好在建设处附近办事，但如果怕见女朋友的闺蜜，他大可以直接打道回府的，或者不接受霍妍单独聊聊的建议。可事实是，他去了建设处，虽然起初对霍妍有些逃避，却也一直等到了饭点。关键是面对邀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霍妍用一顿饭的工夫，终于想明白了，李慕唐今天过来，大概就是找她谈沈思越的事。即便她没开口，李慕唐憋到最后也会主动找机会，单独和她聊两句。
不过这一串行为可太别扭了，别是希望霍妍开口劝沈思越让步吧？
一会儿坐下来，可得好好盘问盘问。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的情况，霍妍当时说什么，也不能给最好的闺蜜和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当红娘。此时此刻，她脑中浮现出一句很老的俗语——两婆之间难为妇。两个人都不错，关系也不差，不管偏向哪一方，她都有失去一个朋友的危险。
不过真要那样抉择的话，霍妍可能大概也许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沈思越吧。
余光觑向李慕唐，他正专注地开车，抑或是……在打腹稿？
于是，霍妍放轻动作，拿出手机飞快打了两行字。然后，缓缓地把手机藏回包里。
到了清吧，因为时间还早的关系，驻唱的歌手还没给吉他调好音。
但霍妍和李慕唐一致默契且专注地盯着台上，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还是李慕唐先开口，生涩地问候了一句：“最近还好吗？”
霍妍点头回答“还不错”，抿了一小口酒，呼出一口气，准备抢下主动权：“小李子呀，我知道你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朋友、对同事、对女朋友、对父母都没的说。但是吧，像你这样的思想偏传统的孝子，往往有个误区。”
“什么误区？”李慕唐紧张兮兮地抠着杯子，这酒杯要不是玻璃做的，恐怕已经被他抠出洞来了。
“孝顺是不能外包，知道吧？”霍妍又喝了一口酒，开始跟他讲道理，“大多数的男人都是一个思维，因为爸妈拉扯他长大不容易，所以就会跟结婚对象说，以后要对咱爸咱妈好点。那你换位思考过吗，难道沈思越是喝风长大的，还是你觉得有钱人养孩子很容易？”
前面的话都没问题，霍妍脸上也是一贯的自信，说话也有条有理。只是问到最后一句，她突然语塞，似乎连自己都有些动摇了。支吾了半天，竟表示：“后一句可能……”
霍妍内心无比挣扎，以她的浅见，有钱人好像干什么都挺容易的，至少比她容易多了。但要是收回或者否定那句话，岂不是打自己闺蜜的脸？
李慕唐还在等着她的后文，脸上表情焦灼。
身后的卡座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先是死死贴住靠背，恨不得直接贴到这桌来。接着，嗖一下把脑袋埋好。
霍妍悄不声地竖起手机，按了一下解锁键，果然看见通知栏里有“到了”两个字。
刚才在车里，她给沈思越通风报信了，把即将去的清吧位置发了过去。
收到信息的时候，沈思越正开着车往杭城赶。以前，她和李慕唐这对异地恋人，是每隔一周轮流往返，这周她来杭城，下周李慕唐去卜院。自从见了家长之后，沈思越来杭城的次数明显变多了。她在两边都有独立的房子，她过来，即便不见面，也有地方住。
李慕唐不同，父母出首付买的小户型是期房，所以暂时租住在单身公寓里，在卜院更是没有落脚点。有几次，他照着感情甜蜜时的习惯，下了班直奔卜院，却在沈思越家的别墅小区外抽了一整夜的烟。
别墅小区的安保很严格，见有辆车停在对面，先还打着双闪，后来干脆熄了火，就这么待到了半夜。保安生怕会出问题，过来敲敲车窗。车主倒是老熟人，小区里姓沈的那家老板的毛脚女婿。
误会倒是没了，但这样躲在小区外面不进门，任谁知道了，都会脑补一出大戏的。
后来，李慕唐就不怎么去了，下了班也不急着回家，就躲在车里发呆。直到地下车库空空荡荡，然后才失魂落魄地回去浅睡一夜。天一亮就继续化身劳模，借工作麻痹自己。
此时，到了清吧还依旧穿着防晒衣、戴着黑超大墨镜的沈思越，双手紧箍着一股空气，如果可以用意念发力，她早掐死霍妍了。突然卡在这句话上是几个意思，她恨恨地用气声抗议：“犹豫个屁，我爸妈年轻的时候出来摆摊，一点也不容易！”
“不容易的。”熟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同步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