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晌贪欢(1)
干涸的湖环绕着城,但居民也不靠这为生。每天都有从这里离开的人,有的去城外谋生,回到天边。却有男婴降临苦土,分明是苦水,却让全村的人团结。
杨念听着老师复制粘贴般的讲义,神游到产房,这一年杨念正要升初一,家里新添一位新成员。电话里说是弟弟。
时光在磨刀中被砍断,记忆里的晚霞逐渐清晰。
凉拌豆角酸中带着微甜,是炒菜师傅为卢栩特制的,口感清脆,咬开是些许辣的汤汁。木耳炒肉是咸口的,肉嚼着一点也不费牙,是医院里的老人也可以放心吃的,一口假牙安安稳稳地在口腔里延缓退化。鸽子汤中漂浮着苦瓜,汤不清不浊,喝起来只能说不难喝。
又是舒缓的小曲,下次的化疗时间定下,该买个新发型。
头颅寸草不生,流淌着的血液无竭尽,白血病是一类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疾病,它不属于遗传病,但高中时期学到的伴X隐性遗传曾让卢栩抱怨,但如今的不解已然消除。
杨阔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而后他继续端起苦瓜汤喝,眼睛弯作月牙型。
‘卢栩’‘你好啊,姐姐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饭的,谢谢你’
杨阔从挎包里又拿出一个东西,用手捧着送去给卢栩
‘这是我亲手做的钥匙扣,姐姐接的铁环,姐姐说好看’
卢栩打量着挂坠,是木制的树叶状。
‘哪里好看呢’
‘姐姐说她像落叶,飘到地上一捻就碎,反正是好看’
‘木头可轻易碎不了’
‘姐姐为什么飞走’
‘你得等她醒来’
两人有的没的地聊,病房里是久违的热闹。
快到五点的时候,卢栩被推向化疗室,到病房门口时,卢栩说:
昨天送你来医院的警察姐姐下午会来,我晚上不会回来,这发型已经过时,得留长发。
杨阔只是愣愣地点头。
‘意思是这段时间有护士来查房,你要陪着你姐姐’
杨念辨别着声音,想着想着,她突然哭了,母亲好像还不知道她擅自跳高架桥呢。随后是低头思考该不该彻底推开这铁门,无所谓啦,反正她已经替自己下过凶狠的决心。
备考小升初的压力不算大,杨念学习还行,唯数学还算突出。十三岁的孩子拥抱着软软的团子,他还没睁眼,但他对杨念笑,沉重的生命拥在怀里,大姨在一旁用热水洗毛巾,母亲在病床上承受苦难。杨念在那时只觉得胸腔充斥着怒火与悲哀,父亲那时自然是和其他父亲一样无所事事的欢呼儿子的到来。
杨念是被姑妈领来医院的,离周末最近的周五最是难熬。
清脆的敲门声传来,老人正襟危坐,报纸被放下,杨阔似有觉察地冲去病房门口。
是护士来查房,杨念的心电图没平,她不打算结束这场梦。可老人的梦碎裂,日复一日的盼儿盼,盼的着病危通知书,盼不来等的人,她们的儿女是和杨念卢栩一样的狠心人。
杨阔有些丧气,回头一看,哦,姐姐还在睡着。
卢栩被轮椅推走,他有手有脚,但得被推着。他闭眼等待,被推入仓库,这不是棺材,这是给他救命的神的遗迹。
冷气代替热气喧嚣在保温仓中,卢栩不知道自己还在为什么而活。理想没了,健康没了,剩下一副骨头在‘苟延残喘’。
弟弟长得白白嫩嫩,像个小团子,被裹在棉毯子里,十几年了,再看到只有想笑的无奈。杨念突然想结束梦境,她能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从肉体抽离。
周六在医院陪着母亲,她的腹部被手术刀剖开,肠子安然呆在皮肉里,剖出一个血块朝杨念笑。
光线从卢栩身上扫过,手术台上的人被打上麻药,她不能发出喊叫,即使皮肉绽开,杨念突然感到与从高架桥上坠落时相同的痛苦。
周末在医院里度过,临近傍晚时,面包车在刚刷好的沥青路上平稳前行,杨念还有作业没写完。
流通的空气没有任何味道,算上消毒水是已经习惯的,一股脑涌入卢栩鼻腔。他被推出,又在某个熟悉的屋子里等待,当黄昏喧嚣忍耐却被夜晚打倒时,卢栩控制着轮椅回到病房。
南柯换上便服,那抹让人安心的藏青色她没带来。病房里的两位老人出去打太极,这是去年志愿者来搞的活动,医院都成了疗养院,他们也不承认辛苦养大的孩子不能将自己送入养老院。
‘警察同志好’
卢栩走回病床旁,坐在正在吃饭的杨阔旁边。
南柯挑眉
‘叫我南柯就行’
‘哦,好,谢谢你的饭’
病房里并不闷热,还有些凉,空调被调在二十二摄氏度,甚至有些冷。南柯依旧是正对着吊瓶休息,她望着天花板突然说
‘卢同学,好久不见呀,我在高中毕业照上找到你了,念念也跟我提过你’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小伙被推入病房。病房内没有开灯,只能看到那小伙的腿被层层绷带束缚。护士只是‘哎,又不开灯’,而后按下身旁按钮,将小伙安置好后离开。
而后又陷入流水般的沉默
小伙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他的声音充满一种无法描述的严肃,但却带着潇洒
‘你们好,我叫张知实’
他甚至在挥手,过道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没人应答,他又说
‘我是名业余律师’
他还想说些什么,灯却被卢栩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