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晌贪欢（4）
午夜的郊外刮着森冷的风，大货车停靠路边，车箱被用布遮挡，影影约约有灯光透出。盛夏天里进行的是人神共愤的交易。车头站着一个看不清身形的男子，他似乎在打电话。五岁的小男孩蹑手蹑脚地从车厢里爬下，地面很扎脚，他怀里抱着奥特曼模型，只是有些破损、沾上泥土。周围被烟雾笼罩，如果张知实在这，他定然会发现，车头前的男人与白天勒索他的人很像，只是年轻了些。男子终于打完电话，和雇主商量好地点与价钱后，他神清气爽，他的癫狂与找不到归途的小男孩的悲剧程度堪称等量，只是不可能代换。
天将破晓，脚底被石子扎出血，远处的村庄蒙着层雾，村口似乎还站着位老大爷。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直到扑倒在老大爷面前。如果张知实在，他绝对会发现，这大爷就是碰瓷他的大爷。
医院里又变的吵闹，清晨五点，天蒙蒙未亮，南柯收拾好陪护床后在杨念床边呆坐了一小会儿，她握着杨念冰冷的手几分钟，而后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快到六点，南柯在充满灰尘气的档案室里寻找多年前的资料，档案管理员将资料规整的很有规律，南柯席地而坐，将几年前的自己的灵魂取出，开始慢慢翻阅资料。约半个钟头后，她沉默着低头起身，走出派出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走来走去，天光大亮时她又放弃了些东西。
南柯恢复往常的模样，只是将‘张知实’列入特别关注，她又开始新一轮的粘贴生活，只是她的心态每天都在变化。手边的电话时不时响起，每当听到要去找猫或是采果子时，南柯都会松口气，市里没出大事，但这和她精彩的念想离的太远了。似乎只有惊天动地的事件能体现她的选择的正确度，但这样的确可以不辜负年少的热烈的心，现在没老，但在温水里泡着也不是她愿意的，她矛盾的将能安排的安排好，然后陷入痛苦。
湿热的毛巾敷在杨念脸上，护工一边叹气一边擦拭杨念脸颊，处理完之后，她坐在自己带的椅子上记录一些东西。杨阔终于醒来，他看到陌生的阿姨先是一愣，但护工身上没有让人感到危险和不舒服的气息，他只是说了句‘阿姨好，姐姐在’。
病房门被推开，是卢栩提着几杯黑米粥和包子进来，他将吃的递给杨阔，而后开口‘阿姨好，这床病人的情况南警官应该给你说过，我叫卢栩，也是这病房的，我和病人认识的’
护工开口‘我叫徐安，叫我徐姨就行，南警官对我家有恩，放心，我会照顾好杨念的。这丫头年纪轻轻，怎么和我闺女一样想不开啊……’徐姨抹了把眼睛，继续写东西，沉默的气流排山倒海般涌入人间，两位老人又去广场打拳，卢栩的嘴巴似是被封印住，他想问但悲剧不允许他将此问出口。她又开口‘噢……对了，哎……，我女儿没事，是警察们没放手，她被拉回了，平安着呢，现在也很好的，已经找到工作了。阿姨相信，这姑娘也一定会醒的。阿姨话少，小伙子，但有事问阿姨，阿姨一定帮’
卢栩摇摇头‘没事没事，我只是问问，我也话少，阿姨您忙’
病房是杨阔吸黑米粥的声音，还有酸菜味环绕。一个人的姓名配上职位、电话号码组成拿的出手的名片，但只有名字，就得根据你到底在做什么评判，比如卢栩，他是27号病房的1号病患。卫生球升华后的气味不算多冲，卢栩将它放在床边，至少这比消毒水来的更容易接受。卢栩开始玩手机，‘叮—’是南柯发来消息
‘A区清河湾4栋4单元404，杨念家，把杨阔送回去写作业’
卢栩的眼皮突突地跳‘这邪门的住址’，但他还是回‘好’
医院开始播放乐曲，那群志愿者让这地方变化的太多，它越来越接近疗养院。当病魔不再被重视时，可能死的也就是安详而突然的吧。卢栩希望，以后有人谈起他，会说‘他走的很快乐’，当然，能多活几天算几天，说不定有一天就能中彩票头等奖，然后肆无忌惮的完成所有想过但不敢的事，真正快乐的离开，他孤单一人，说要继续快乐的活着其实是狗听直摇头的话，但他目前只是位普通的白血病病人，普通到下一年的医药费还在考虑要不要续交，对于没有奇思妙想的未来可以去期盼时，靠着众人说的‘快乐’过活。他曾经想过死，但现在，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在无数种被雷劈后的自愈可能中，杨念选择外嫩里焦。向上爬总是太难，站在土地上，地球都让你随它吸引而坠落。初二的姑娘变的阴沉，像是在与世界宣告自己的与众不同。恶客为非作歹，她甘愿被砍，只是没有那么彻底，但十六年后从高架桥上跳下去应该是她没有设想过的，毕竟她连天桥和高架桥的用途都分不清。
像是在做梦，杨念以灵魂的状态观察曾经的自己，可能是‘死性未改’，她只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很亲切，亲切到足以加速杨念这个人在世间存在过的痕迹的消亡。
多年前的新闻联播上开始播报各地各国的大事，这和杨念关系不大，她正午休着。亢奋的闹钟声将睡梦中的杨念叫醒，杨念像往常一样将作业收拾好，‘今日说法’正好开播，她还是忍不住去像个镇宅石一样在电视前看着。
‘万里寻亲’杨念默默念出这期的主题名，而后彻底踏出家门。下午课结束后，杨念拿出手机，黑色屏幕倒映她的脸，青春期的憔悴、半死不活展现的彻底，她搜索‘万里寻亲’，十三岁的姑娘看着屏幕发愣，屏幕里的人用五分之一的生命寻找家人，找到时原来的家已然不存在，而犯罪者也已死亡，舆论在发酵，杨念手上的‘刑法典’还崭新的等待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