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和平里的内涵
3.筒子楼的记忆
和平里地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相当数量房子的基调是筒子楼。这是很大的一片小区,有几十栋楼房。还有部分平房,还有部分单元楼,那是当时少量比较高级的住宅;还有若干独立院落,那是庙宇和富贵阶层的专属。从居住角度看,除了零散建筑,还有一区至十四区的大面积居民楼。就小区这个概念而言,唯有筒子楼深深地铭刻在记忆里。
筒子楼多是二层,少有三四层的。有拙诗曰:“一条走廊几十米,数十房间排两边;厨房厕所大家用,出来进去总相见。”这是北京胡同文化的一次更新,带着胡同大院的痕迹,尚够不着单元楼。灰砖为主,兼有红砖。彼此能够见面,却也相对独立,容积率高,建设成本低。比四合院开放,比单元楼简约,是叠加的平房,是快速解决居民住房的速成办法,是向苏联老大哥学习的产物。
北京城民居的传统基调是灰色的,只有皇城才有红墙。胡同是封闭的空间,自然形成胡同文化。很多人理想的家园是“独门独院”,但又很渴望“邻里街坊”。苏联式的风格涌入中国,整齐划一的楼宇间弥漫着共产主义色彩,与其工业化生产体系非常协调,也是新中国创新生活的具体体现,从观念到行为无不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
筒子楼的特点之一是横竖都有。就是楼的朝向有东西向、南北向,个别的门是拱形的,像窑洞。以和平里三区为例,两个东西向的楼和两个南北向的楼正好构成一个几百平方米大的正方形,像个四合院,但是阳光、空气、交通都不受影响,妇女们在任意两棵树之间拉个绳子就晒被子、晾衣服,男人们修理自行车或者打家具,孩子们在这个大方块里奔跑,家长从屋里就能看到,推开窗户喊一嗓子“吃饭啦”就齐活了。
筒子楼内的生活也近似于四合院。房门是木头的,不需要铁的防盗门,也没什么担心的,反正大家都不富;厕所是公用的,不分男女,谁进去一插门就行;厨房是公用的,但煤气灶是各家固定的,各走各的表,做饭时还可以顺便聊聊天,切磋一下厨艺;走廊里各扫门前土,这头望到那头,走廊永远有人在活动,安全有保障;当你出门回来后立刻有邻居告知,何时有人来,男的或女的,几个人,敲你们家门了等等,在没有电话的时代,信息的传递并不受影响。甚至下雨了也会有人帮助把主人不在家的晾晒衣服收进来。那时候,无论筒子楼还是单元楼小区都没有栅栏和大门,完全开放,行人车辆可以自由出入。另一方面,在具体的某个楼里大家又都是熟面孔,一旦陌生人路过出入,立刻就引起原住居民的关注,他们可能是擦自行车的男人、晒衣服的妇女、从一楼窗户看着孩子们玩的爷爷奶奶们,直到陌生人消失在视线外或者有本楼的人接应。所以小区里很少有偷盗案件。
对于本单位职工集中的宿舍区来说,筒子楼的一大好处是随时有人喊你喝酒!不要预约,没有隆重,一盘瓜子就唠嗑,两个凉菜就开喝,对民族单位而言,这绝对是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比如民族出版社的蒙古族干部职工们与草原故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来客了必定招待,花生米、切香肠、酱油大蒜拍黄瓜、西红柿上撒白糖,四个菜就开席。草原来的煮羊肉端上来就是最硬的菜。香气从开着的窗户飘向邻居,敬酒歌回荡在筒子楼间,气氛立刻达到高潮,把没有草原亲戚的城市人们看得直流口水,驻足寻觅:这是哪家?
和平里地区有很多3—7层单元楼,仅七区就有1—38栋。1976年唐山地震后陆续加固了水泥围腰和立柱,至今还保存着许多,按民用建筑标准早就过了寿命期,却因其地理优越,汇集了多所名校,大量住宅成为学区房,房子虽然老旧局促,房价却节节攀升,标价远高于同地区的新房。1994年起,筒子楼陆续被拆了,原址盖起了许多高楼,人口容量大增。毕竟地段太好了,只有两层,实在是浪费了。而且,筒子楼的使命也完成了,砖结构的房子寿命也基本到了,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