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美丽害死的
故宫那一次Eka的展示，并没有马上带来三维数据的崛起。
一个伟大的发明并不足以带来世界的即刻变化，一切的变化都是量变的累积。
之后几年的时间里，三维激光扫描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人们视野，也引起越来越多的讨论。
又是新的一年，那一对在故宫之夜因为点云之美，而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年轻情侣，各自陷入了无尽的烦恼之中。
研究生毕业后，依然在M大读博的舒芸，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有些心绪不宁。
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打通杨涵星的电话了。她从不怀疑杨涵星对她的感情，这种失联意味着他一定是遇到了麻烦，而且应该是很大的麻烦。
一切的发生并非完全没有征兆，她依稀感觉到，杨涵星的麻烦应该几个月前就开始了，两人的通话越来越少，杨涵星虽然一直故作轻松，但女孩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杨涵星是在强颜欢笑。
直到最近几周，杨涵星几乎无话，而最近三天，则彻底失联，再也没有接听过电话。
女孩又一次放下被挂断的电话，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焦虑，但又有一股淡淡的愤怒，“哪怕天塌下来，不是该我们俩一起扛吗？臭小子，你当我是什么？”
没有接听舒芸电话的杨涵星，并没有在工作，他甚至根本没有去公司，而是全身无力的躺卧在家中的沙发上。
他已经三天没有去自己的公司了。
他拿着手机，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反复看着一组激光点云数据，看着那数亿个光点构成的完美三维。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女孩的声音，“点云，真的好美！”
还有一个坚定的男声，“你不是觉得点云很美吗？做我女朋友吧，我把它摘下来送给你。”
一颗眼泪似乎要滑落，却被他生生的给逼了回去。他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自嘲的笑道“我是被美丽害死的。”
点云画面忽然被打断，一个电话号码伴随着音乐，强势的抢进屏幕，将漂亮的点云掩在身后。
这次不是舒芸，杨涵星整理下情绪，接听，电话里是一个礼貌而冷漠的女声。
“杨涵星先生，您好，我是万优投资公司的律师，我姓张，我们在仲裁法庭上见过。”
“张律师，你请讲。”
“仲裁的最终结果您应该收到了吧，我是受万优的委托，和您沟通一下，您还款的细节。”
杨涵星露出一丝苦笑，“还款细节？你们做了资产保全，我所有的账号都被冻结了。除了公司账号，还有我们的个人账号。最了不起的是，居然连我的微信支付都一起冻结了，你还要我怎么还款呢？”
“杨先生，这就是问题所在，虽然我们做了资产保全，但我们冻结的资金，依然不够偿还我们的金额，您看后续您怎么处理。”
杨涵星极力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说出一些不合适的词汇。
“张小姐，你们冻结的已经是我们所有的资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因为你的冻结，公司已经没办法继续经营。我们在最近的一次投标中，本来已经中标，但竞争对手质疑我们的资格，向招标公司提交了我们公司的法律风险报告，……”
杨涵星鼻子发酸，觉得眼泪又要趁机流下来，但强行忍住。
这次投标失败，意味着他彻底的失去了翻身的机会。更要命的是，虽然他一直努力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到最低，但无法阻止终于有机会击败他的竞争公司到处宣传。
图行科技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行业。他的合作伙伴，和潜在的商务机会，几乎被连根拔起。甚至，从此之后，他的电话都不再响起，微信里也没有人发来信息。
一个人被世界抛弃，原来是如此的简单。
他努力平静下来，虽然他很想破口大骂，哪怕最恶毒的语言都不够发泄他此时的怒火，但最终，他只能有礼貌的进行对话，情绪失控于事无补，成年人的喜怒也不能由自己做主。
“我们失去了这次机会，同时也失去了向你们还钱的能力。这不是两败俱伤吗？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
对方依然是礼貌的冷漠，“抱歉，杨先生，让您陷入了困境。但我们也没办法，只是为了保证我们雇主的利益。现在说这些意义并不大，还是讨论下您的还款方案吧。”
杨涵星苦笑，“张小姐，能不能和万优沟通一下，先解冻我们的账户，让我们可以继续经营。解冻的款项，我只留下必须的流动资金，其他先偿还一部分。剩下的，我们慢慢还清，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只要我们的生意可以继续，就一定有办法的。可以吗？”
杨涵星本不是一个愿意求人的人，但此时彻底放下了颜面。
可惜世上的事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杨涵星想改变自己，世界却不会因为他的改变而改变。
对面依然很有礼貌：“杨先生，如果这件事可以这样沟通，解决，就不会闹到仲裁这一步了。按我们的协议，仲裁已经是终审，没有上诉的机会了。所以我的雇主已经明确表达了意向，一切按法律的判决执行。如果您到期不能还款，我们只能申请强制执行，执行之后的金额空缺，您要想办法尽快补上。在您完成全部还款之前，账户，以及您冻结的名下股份，都不会解冻。……”
“我知道，这会给您造成很大的困扰。抱歉，但这并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一切都是按法律程序进行的。所以您还是尽快想办法解决资金的问题吧，这是唯一可以让您恢复正常经营的方法。”
杨涵星又努力的咽下去一句骂人的话，“既然如此，您还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意义，就按法律程序走吧。”
“来电只是提醒您，希望我们不要走到大家都不想看到的那一幕。您应该知道，现在的冻结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如果您不能及时还款，一定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等着您。但是这个结果其实取决于您。”
杨涵星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疑问，“张小姐，有人说，我最大的错误，其实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偿还了你们绝大多数本金。这才使得你们肆无忌惮的对我采取各种手段，如果我不还钱的话。考虑到风险，你们会和我进行议价，也许都不用我现在已经偿还的金额，我们就可以达成和解了。是这样吗？”
他还是无法完全控制情绪，说出了一句自己也知道很幼稚的话，“人，可以这样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