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映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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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姑苏秦氏

“忘了。”

辛薇偏不说出那人的名姓,只要他没能出这一口气,他心中便会有愧意在。

“江清月,你不说朕也能去查,”沈霄一字一句道,“既然告过衙门,就有案卷记载。”

辛薇道:“谢皇上。”

查出来是谁又如何,人早就死在了当时。

那人被踢得断子绝孙,便恨毒了她,对她下了死手,她若不拼命反击,死的就是她了。

幸而那人本就是个无赖流氓,没有亲眷,随地埋了也无人在意他的失踪。

沈霄似乎头疼的厉害,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修长手指揉了好一会儿太阳穴。静谧的昏暗中,隔了三步的距离,他不太舒适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朕本将你安顿好了。”

辛薇唇边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很快又平复下去,面色无常:“做秦氏的妾室,的确是极好的,可我不愿。”

沈霄并无看到她的神色,自顾自道:“你若愿意委身于他,他也定会待你好,不辜负了你。”

他又道:“你不愿,他也不会强迫你,全当秦府是个庇护之地便可。”

以秦府声望,德高望重又避世不争,也的确是妥善的去处。

何况他以皇帝之威压着,秦顾又怎能欺了她。

可他自以为是的安排,她丝毫不领情。

辛薇道:“母亲从小告诉我,可以嫁的贫寒,却不能与人做妾。”

妾通买卖,与奴隶无异。

父亲从前也常说,他付诸许多便是要闺女嫁大夏最好的男子。若无男子可托付,宁愿不嫁,也绝不为人妾室,做人奴婢。

“你不知道……”

沈霄欲言又止。

把她安顿在姑苏秦府的半年之后,乍然收到她失踪的消息,沈霄便增派人手去寻。渺无音讯的日子里,他心中忐忑不安,直到两个月后在姑苏找到了人,他的心才落下来。

只是这两个月中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深究。他只当人平安无事便好。

“罢了,”沈霄疲乏道,“回去歇着吧。”

-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每逢改朝换代,姑苏人便常用这句话来说姑苏秦氏。

姑苏秦氏在这片大陆赫立数百年,经历数朝,出过四位丞相,两位皇后,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

自大夏起,秦氏官员已盘根错节遍布大江南北,秦家家主却避世不入朝堂。到这一代,家主秦顾更是个闲人,主张与世无争,一心过好自家酒池肉林的日子,也不妨碍秦氏依然名声赫赫,无人敢犯。

“含辛忍苦,红霜染薇,你以后就叫辛薇吧,这个名字如何?”

秦顾脸上洋溢自功之色,仿佛起了个令人多么惊艳的名字。

他大概刚及冠之年,五官清俊,金冠束发丰神朗朗,少年稚气未退,此刻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她。

她场面话脱口而出:“此名甚好,秦公子果然文采斐然,谈吐不凡。”

秦顾很满意她的回答,认真交代道:“虽说你是皇上送来的,可也不能在我后院里胡作非为,我最不喜欢后院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那一套。只要你不惹是生非,我就会好生待你。”

在这屋里呆了五六天,才见到这一位秦家家主,一来便是敲打她。

辛薇对上他的目光,毫不怯懦:“皇上应该有交代,你务必好生待我。”

“你安分守己,我自不会负皇上嘱托。”

秦顾笔直立着,语气里几分傲气,“你也该知道,我的妾室要么有背景,要么长得美深受我喜欢,都受不得委屈的。”

他心道,天高皇帝远的,他就吓唬她几句立立威,有什么大不了。

她敷衍道:“知道了。”

秦顾的语调好似断定了她是刁钻刻薄之辈,必然会将她后院搅得不得安宁似的。

大概是皇上给他的交代里,顺便提了她几句吧。她的性子算不得好,可她对秦府后院毫无兴趣,有什么去刻薄的必要。

秦顾口气转柔,随意道:“你姿色倒是不错,今晚就你伺候了,准备一下。”

为人妾室,自然是要同房的。

辛薇兀的出了一身凉汗,心中着急的想该怎么办才好,在他走出门之前,辛薇道:“皇上有说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吗?”

“回去?”秦顾顿了顿,好笑道,“你以为还能回去?”

人都送过来了,叫他好生待着看顾着,不能亏待了,也不能叫她跑了,如何能让她有再回金陵城的可能?

辛薇面不改色道:“到底皇上还是九皇子之时我们就有了儿女私情,孟氏迫害的紧我不得不离开金陵城,可往后……”

“儿女私情?”秦顾的鹿尾眼不可思议的睁了下,面色尴尬,“你跟皇上?”

“皇上没有告诉你么?”辛薇困惑道。

如此一来,秦顾站在原地思考了下,眼神复杂,而后说道:“我知道了。”

他不急着质疑,皇帝过去的风月之事在金陵城中应当算不得秘密,秦家势力又遍布各地,他自然可以查到。

辛薇忐忐忑忑的问:“那今晚……”

“以后再说吧。”

秦顾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有几分可惜,却走的果决。

他走后,辛薇靠着墙软软蹲下了身子。

虽说她根本不想提那段往事,可只有那段往事,能使秦顾对她避让三尺。

皇帝的女人,他断然不会碰。

五日后,秦顾叫她去自己院里用膳。

秦府的酒菜极好,都是山珍海味,哪样名贵哪样上桌,厨子手艺也能堪比上御膳房。

满满一桌二十多道菜,却只他们两人用膳。

秦顾支开了下人,拿酒敬她:“原来是江厂公的掌上明珠,失敬失敬。”

辛薇从他言语之间,听出他对父亲以及自己并无偏见,逐举杯相碰,心头一阵阵发紧,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

“我父亲被定罪了,是不是?”

离开金陵已十日有余,那事应当有了结果。

秦顾实诚道:“判了流放。”

辛薇思索良久,涩然道:“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秦顾温声宽慰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辛薇饮下杯中酒,真心实意道:“谢了。”

谢他事到如今还肯称一声“江厂公”。

为父亲说一句公道话的大臣起初是有的,后来渐渐没了声音,将江厂公定罪重惩的呼声,挟着不死不休的杀意,如排山倒海一般压向他父亲。

父亲被扣留大理寺待审之后,朝野一片唾骂之声,她走在路上都听得见旁人呸一声,骂她一句阉党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