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片刻之后,萧扬握着拳起身道:“我去买点糖炒栗子,你们两个最爱吃的。净薇去北地后,我们三人再聚在一起,怕是困难了。”语罢,便下楼而去了。
云初香从小到大,皆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什么生离死别之事。这时,她想着最好的朋友,过段时间就要出嫁了,且是嫁到遥远的北地,从此相见一面都难,不由地红了眼伤心起来。
江净薇心中亦不舍,便拉着她的手,道:“初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况且我有机会会回江南来看你们的,或者你们也可以到北地来看我的。”
初香道:“净薇,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舍不得你。你走了后,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萧扬吗?”
一提起萧扬,初香便有些不自在,扭捏着道:“他一毕业就要去留洋了。这也是近在眼前之事。”
江净薇把她的细微表情都一一瞧在眼中,微笑道:“还记得以前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听萧扬第一次说起想要留洋的事情,我心里头其实羡慕得紧。天下之大,世界之精彩,他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而我却不能。以后是更不可能了。所以初香,有机会你就跟你父兄争取一下,替我一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我们女子的一生并不是只有嫁人生子操持家庭一条路而已。”
初香为她话动了容:“净薇,你自己都说了,我们女子并不只有嫁人一条路而已。那你可不可以不嫁给赫连靖风呢?”
江净薇苦涩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不嫁吗?!再说了,我不嫁赫连靖风,日后我父亲也会命我嫁李靖风王靖风。所以对我来说,也毫无半分区别。”
“初香,我不似你。从小被父母捧在手掌心上,又得尽哥哥们疼爱。就算是嫁人,他们也会费尽心机给你挑最合适的人选。日后到了婆家即便是受哪怕一丝气,你哥哥们亦会冲上门为你打抱不平。”江净薇顿了顿,语气低微,“而我,虽然是江司令的女儿。但在这个世界上,我孤苦伶仃的,怕是只有一个喜鹊会真正在乎我。”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我,还有萧扬吗?”
“是啊。谢谢你们这两年来一直照顾我。”
“傻净薇,说什么傻话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两人牢牢地握紧了彼此的手。
想着不久就会离开了,这间旧式茶楼的一桌一椅,江净薇都开始留恋了起来。打量了四周一圈,江净薇正欲收回视线,不料角落里有一人正抬头往她这边瞧。这一来,两人的目光便在空中对了个正着。那人面容冷峻,正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眼底却有一抹奇怪的兴味。
被人这般赤裸裸地盯着,江净薇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忙匆匆收回目光。只是觉得那人目光又锐利又灼热,直视着她的时候,真真是无礼地紧。
过了半晌,萧扬回来了,也带回了一纸袋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这正是江净薇一向喜爱的。萧扬细心动手帮她们将一个个的壳去掉,放在白瓷碟中,供两人食用。三人平素相处惯了,也不觉尴尬,便有人剥,有人吃了起来。
但这般坐着,江净薇只觉得有异,仿佛一举一动皆遭人偷窥似的,极为不自在。她耐着性子坐了片刻,便道:“我们回去吧。我父亲本是不许我出门,我好说歹说才争取到上课的机会。所以我得早些回去。”
闻言,萧扬便起身收拾了书本。江净薇总觉不对,便往那角落处又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依旧目光犀利盯着她。江净薇不由脸一红,忙将眸光收回,随着初香下楼而去了。
江净薇回到自己的小院,见院角的红梅开得正盛,便折了一小枝回房插进瓷瓶中。这院落是她与母亲当年居住,一草一木都是母亲亲手打理的。有这些熟悉的景物在,江净薇总有一种母亲从未真正远离的之感。但想着离开以后,这院落定是无法保存了,她心中便难受得紧。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今日在茶楼遇到的那个人,那双如刀锋般锐利的眸子。江净薇竟不觉发楞了起来。
那目光犀利中却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仿佛当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江净薇从未遇到过如此嚣张傲然之人,敢用这种眼光看她。偏偏这人却有一种藐视天下的气势,叫人无法忽视。
江净薇与喜鹊用过了晚膳后,照例是温习了一下学堂的课业。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此番休学后,估计是再也不可能进学堂了,江净薇这几日益发地用功了起来,每晚都是到深夜才入睡。喜鹊见了,都忍不住拿话笑话她:“小姐,你这莫非准备去考女状元?”
今晚一翻开书本,却是一愣。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夹进去了一张小纸条:净薇,这婚事你若不是心甘情愿的话,不如与我一起去留洋。
上头并未署名。但江净薇一瞧便知是萧扬的笔迹。
她心里“砰砰砰砰”直跳。这是一种邀约。江净薇知道。就如萧扬很多时候望过来的视线,脉脉温情。就如初香每回见了萧扬,总是一幅小女儿之态。她亦都知道。
她对萧扬并未有那种男女之爱。在她的心里,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放心可靠的朋友。但如今萧扬的留言,却告知了她生命中从未有过的第二种可能。
去留洋。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不用奉父亲之命,媒妁之言去盲婚哑嫁。
那一晚,江净薇心绪起伏,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