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江净薇毫无防备,一惊之下,骤然转身,只见喜鹊轻手轻脚地进来了,道:“小姐,司令派了人过来,让你去一趟西厅。”
西厅是平时江家人有事情聚集的地方,而大厅是父亲一般用来招待客人的。可见父亲定是为了婚礼的事情找她。她微勾唇角,清淡漂浮地一笑,她又会有什么意见呢?就算有,又有谁会理会呢?喜鹊老是觉得她不争取,但她就算争,又能争到什么呢?
母亲当年就不信命,与父亲私奔。但最后的结局,却是母亲抑郁而终。她永远忘不了,母亲临终前,瘦骨嶙峋地握着她的手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净薇,这就是我的命。”
母亲又说:“净薇,母亲只希望你这辈子都喜乐康健,能找到一个良人,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母亲没有碰到,并不表示你不会遇到。”
赫连靖风是自己的良人吗?绝对不是。江南小报甚多,她不止一次读到过他的风流韵事。
远远望去,西厅里灯火大亮,在寒风萧瑟中,倒也透出几丝暖意。一进门,才发觉,全家人都在了,此时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江海权摆了摆手,四下里立马安静了下来。他假意咳嗽了一声,才道:“净薇,你出阁的日子已经和北部那边商量定下来了。”
江净薇低垂眉眼,默不作声地听着。江海全向后面的许全使了个眼色,许全走了上来,捧了张单子递给了江净薇。她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张纸,详详细细地列了首饰珠宝绫罗绸缎米粮之物……她不解地抬头看着父亲,江海权道:“这些是你的陪嫁之物,你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吗?”
江净薇完全不懂这些,一时之间,也无法回话。二姨太皮笑肉不笑地甩了甩手绢:“哎吆喂,司令。这么多的陪嫁,难道还会有人嫌少不成。况且到了赫连家,日后便是当家主母,又会有什么可缺的?”
五姨太则幸灾乐祸地把脸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姐,这赫连家送了那么多聘礼,司令这不也是怕失了礼数,丢了咱们江南江家的脸面吗!”
这时,三姨太也加入了战团:“司令,净薇是大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妹子瞧着呢?以后司令可不能太厚此薄彼。”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是有女儿的,而五姨太却是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她也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江净薇又岂有不懂的道理。
“就是。就是。”二姨太难得与三姨太站在同一阵线,同仇敌忾。
“二姐三姐,你们急什么呢?净蔷,净荷这不是八字都还没一撇吗?”
“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二姐三姐你们别急。净蔷,净荷都是司令的女儿,司令亏待不了她们。司令,对吧?”
一时间,三个姨太太七嘴八舌没完没了了起来。坐在太师椅上的江司令皱着眉头,不耐地喝了一声:“都给我少说一句。”他转头,询问净薇,“你的意思呢?”
一头被卖掉的猪仔,身上披着厚被还是薄毯去被卖掉,又有什么区别呢?!亏二姨太和三姨太还如此羡慕。如果娘亲在,定是不会随随便便同意她嫁去赫连家的。江净薇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则说:“父亲决定便是。女儿没有任何意见。”又转身向几个姨太太道谢,做足了礼数,“有劳姨娘们费心了。”
二姨太顺势便倚老卖老起来:“哎呀,净薇……谁叫你母亲去世的早,姨娘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江净薇低垂着眼帘,并不搭话。当年之事,母亲总说与二姨太无关,那是她的命,半点不由人。但她心中总是有所疑问。
府邸的众人对当年之事谁不心似明镜。五姨太忍了忍,终是忍不住,用蕾丝手绢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姐,你这是唱戏哪。可真真是好听得紧。”五姨太虽然是最晚进门的,但她为江司令生下了唯一的儿子,所以平素骄横地很,并不惧怕二姨太。
“你!”“我什么我啊?二姐难道当年不是唱戏的吗?我听说二姐当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头牌。”
“你这个小娼妇……”二姨太磨着牙,一时间真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的嘴。二姨太是戏子出生,这些年好不容易成了贵太太,平素里最痛恨人提起过往的这段历史。
三姨太则含笑饮茶,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状。
江司令一声暴喝:“都给我闭嘴。有完没完了?!要吵你们给我站到院子里好好得吵一个晚上,今晚谁也不准进屋。”
众人见他生气,顿时都止住了口。一时间,偌大的西厅落针可闻。
隔了半晌,江司令这次沉声吩咐众人道:“过几天,家里安排一下一起吃顿饭。你们听好了,都要给我出席,也算是净薇出嫁前全家的团圆饭吧。”
众人纷纷应是。江净薇觉得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便想告退了。
二姨太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净薇,不是我这个二姨娘不提醒你,赫连家可不比我们江家。”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眼里满满地俱是幸灾乐祸,“听说赫连大少有不少红粉知己。真是难为我们大小姐了,一嫁去便要收拾那些个花花草草……”
江净薇一愣。江司令摆手道:“净薇,你先回房去吧。这些日子没事的话,就尽量少出门了。赫连家也是旧式家庭,是不喜欢快过门的媳妇多抛头露面的。”
江净薇应了声“是”,便告退。才出了门,便听见父亲怒喝之声:“净薇这都还没嫁进赫连家,你这个做姨娘的……”后面的话,便因她的走远而不可闻了。
如果嫁入赫连家的话,以后便是不断重复类似这样的生活。
日复一日,永无休止。
那一刻,江净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生出了一种豁出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