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褐衣 （3）

“就是他老人家呀，”雪衣轻轻笑道：“师父跟我们说过，天衣门在江湖日久，一向只有别人欠我天衣门的，没有我天衣门欠别人的。但是，唯有一位师父的旧识，天衣门欠他一桩旧债，师父要我们替她记着，无论何时债主前来，需得有求必应……不过，只应一次。鼹鼠爷爷，这债主就是您吧？”

“雪衣小丫头，好眼力啊！”院外老人诧道：“早在二十年前，我就不出江湖了。现如今，除非你们师父还在，只怕是再也无人识我面容。要说光凭着地遁术，你就能猜到我是活鼹鼠，那未免莽撞了些吧？天衣门的门主雪衣，若是无凭无据就敢瞎猜，岂不堕了你天衣门的名头？”

“爷爷说的没错，地遁术没什么稀奇，江湖上会这道行的，绝不是只有爷爷。”雪衣说道：“托福，七巧郎声名远播，这天衣小院乃是他遗世之作。单就为了闯闯声名，我们这里啊，隔不几日，就会有人来钻钻看。可是，能在短短半刻之内，就摸到天衣小院的地室铁门，未曾触发院内任何地下机关，单就这本事，诺多年来，一个也未曾见过。”

老人傲然笑笑。

雪衣续道：“爷爷想必已探到，地室就在我厢房之下。厢房内警铃被触响，说明爷爷不光已遁入院内，还试图破开地室铁门。警铃响，地铡落，能有本事躲过地室铁门上的铡刀，还能原路全身而退，又已到了这般年纪，那么，除了二十年前，曾经拆塌过七巧围屋的鼹鼠爷爷您，还会是谁呢？”

“丫头，你心思转得真快。”鼹鼠爷爷笑得满脸皱纹似开了花，“说得好，说得好……哎，天衣大娘那样本份老实的一个手艺人，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精怪丫头？”

雪衣抿嘴笑笑，淡淡道：“鼹鼠爷爷，我师父留过话，说天衣门的债主，若按江湖辈份来算，要比她长一辈。所以我们都叫您爷爷，您说话即这般不见外，那我也就把话说开了。我师父还曾嘱咐过，您虽是天衣门债主，却非恩友，但凡是我把您的案子给结了，那我天衣门今后，可就不再欠您什么了。”

老人收了笑，立在小院门前，抬头默想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没法子，这么久了，老夫我已是山穷水尽，再不过来收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等着下一遭……丫头啊，我是真没想到，老夫也有低头求你天衣门的这天。”

“爷爷托大了，”雪衣接口道：“想来是，二十年前的旧怨终于东窗事发？不碍事，我猜您无非是想继续求个在世安稳，不愿意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才来找我天衣门收债的吧？此乃人之常情，说不着低头不低头的……您且放宽心，您过去的这个梁子，我天衣门一定能替您解开。”

老人一怔，旋即惊怒，两手扣合，咬牙道：“天衣大娘居然把过去的那桩旧事告诉你了？噫，这个不讲信用的婆娘……”

“且住。”雪衣冷冷叱道，声如利剑，一下便划断了老人的话音：“爷爷是长辈，仔细别在我们小辈这儿丢了脸面。我师父虽是女流，但比这世上的任何须眉男儿都看重言诺。您和天衣门的那桩旧债因何而起，师父从未同我们述及。只不过，我五年前便已执掌天衣门，问断天下事，曾在这四海之内，亲身探秘。若说，我到了今天，竟然还猜不出天衣门唯一债主鼹鼠爷爷的些许来历，岂非医人者不能自医？”

老人呼哧呼哧喘了几下，到底气平，奇道：“丫头啊，你才多大？老夫今年五十过五，自二十年前便隐居不出，再不与任何江湖中人来往，你居然还能探知到我的来历？你好大口气……更别说，过去的那桩旧事，完全是无意中牵连了你师父，她若不曾讲过，你怎么会无端打听我的来历？哦对，我来之前曾查过，你虽当了五年门主，可前两年不是闭门了么？就凭你自己，隔了这许久，还能查出些什么？千万别瞎猜啊，我说过，瞎猜会坏了你师父的名头。”

“爷爷小瞧雪衣了，”雪衣不急不徐，说道：“我只问一句，爷爷就知道雪衣是不是瞎猜了……爷爷的家里，是不是丢了娃娃？”

“哇哦！”老人大叫一声，不管不顾，笔直冲进院来，雪衣点头示意，青衣侧身让过，老车却往前堵了堵，老人刹住身形，停在了小院中间的空地上，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冲雪衣嚷道：“丫头……不，门主，你，你真是神仙么？”

雪衣一哂，道：“爷爷想左了，我只不过记起之前师父说过的一些事，猜测可能会有这样的祸事发生……原来，竟真的发生了啊。到底怎样经过，还请爷爷细说端详。”

老人平复了一下情绪，向着身后摇了摇手，郑重说道：“我家的事，不能乱入六耳，你们得把这院门给我关上。我可先说好，无论案子能不能结，这件祸事，都不能传出你天衣门之外。”

雪衣颌首，低声嘱咐赤衣过去，与青衣一起将院门关上。蓝衣仍然在屋顶俯着，一动不动，紫衣也早从内院里转出来，与老车一左一右，守在雪衣窗下。

老人四下环顾了一番，终于再没什么可以挑剔，面色突显凄然，道：“门主，我唯一的孙子，刚刚满月那晚，就在我自己家里，一家大小都守着的，忽然竟不见了。家里人都急疯了，这要是再找不回来，老夫一家都不能活了。”

雪衣不动声色，轻声问：“娃娃丢多久了？”

老人道：“半年多了，实在是……再没别的法子可想。”

“半年多了？”赤衣忍不住插嘴，“早为什么不来找我大姐？”

“算时日，我天衣门半年多前，还未重开。”青衣拧一拧赤衣臂膊，低声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