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习得恐惧

焦虑的类型和严重程度因人而异。近几十年来的研究成果已经能够非常清楚地证明，这种因人而异的情况与人的生活经验和相应经验的习得过程息息相关。与焦虑相关的习得过程以所谓的条件反射形式发生——如“经典条件反射”和“操作性条件反射”——以及“模仿学习”或“观察学习”。这些相关概念将在下文中进行解释。

当巴甫洛夫的铃声响起之时

我们大多数人都仍旧记得生物课上讲过的经典条件反射。它是由俄罗斯科学家伊万·彼得罗维奇·巴甫洛夫在1911年前后的一次实验中发现的。巴甫洛夫观察到，他的狗在进食前总会分泌大量唾液，这是一种期待的信号。于是，巴甫洛夫设计了一个实验，他首先让狗听到铃声，然后立即给它喂食，如此反复多次。一段时间后，当巴甫洛夫只向狗单独摇铃，后续并不进行喂食时，狗也会分泌大量唾液，这就证明了此时狗的唾液完全是由铃声引起的。这只狗已经学会了将铃声与进食紧密联系在一起，以至于仅凭铃声就可以引发它与进食相关的反应。

现在人们已经知道，在人类身上也存在类似的条件反射。下面是恐高症患者的例子：一个人在高塔上逗留，有了不愉快的经历，但不一定非要像事故那样富有戏剧性。他仅仅是感到有些头晕或者恶心，但这种感觉与置身高处并没有什么关系，可能更多是由于他身体疲倦或者吃了某些无法忍受的食物。这两种症状或许在他登塔之前就已经显露出轻微迹象，并随着海拔增高带来压力而变得强烈。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置身高处都或多或少意味着有压力，但是这种压力通常会被控制得很好。然而，对恐高症患者来说，置身高处所感受到的头晕或恶心却是恐高症发作所导致的结果，因为他们也许害怕自己摔倒或者从高处坠落。

此时，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假设为A市X塔）和特殊的情况下（对压力的敏感性增加，并伴有恶心或头晕），焦虑的感觉通常会与“高度”联系起来，由此便会自动触发人的学习过程，将焦虑从这种特殊情况转移到与高度相关的其他情况。这就是为什么从现在开始，恐高症患者每次登上高塔、徒步爬山或攀登绳索时都会引发焦虑反应——甚至有时仅仅是想到这些事就足以让他们感到焦虑。类比巴甫洛夫的狗这个实验，对A市X塔的第一次焦虑发作可以看作狗的进食，也就是自然而然触发相关反应。其他置身于高处的情况或对置身高处的假想则代表了铃声。它们触发了与A市X塔无关的焦虑反应。

你一定注意到巴甫洛夫必须持续摇铃一段时间，狗才会形成条件反射。而对于我们案例中的相关人员来说，在特定情况下的一次焦虑体验就足以引发恐高症。这是因为其中包含了特别强烈的情感。研究表明，我们的焦虑（快乐或悲伤）越强烈，我们的学习速度就越快。我们并不是总能在复盘的时候意识到这种触发情况。我们需要牢记这一点，并在阅读本书的其他章节时再次回想起来。

我们从他人身上观察到了什么

焦虑的另一个重要学习机制是模仿学习或观察学习，这两个概念最早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这种学习机制从我们出生的第一年观察自己的照顾者就开始了：他们在不同的情况下是如何表现的？他们对特定的事件和其他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首先是父母、祖父母和兄弟姐妹，然后是朋友和陌生人——我们从他们身上观察到一些东西，并借此向他们学习。在很多年的时间里，这种学习机制是相对盲目的，因为婴幼儿还没有能力去探究他所观察到的评估和反应方式是否一致。通常情况下，他们将这些评估和反应方式纳入自己的评估和行为体系是没有问题的。然而，在被观察者长期焦虑的情况下，比如恐高、害怕蜘蛛或其他动物，也可能导致婴幼儿产生这种焦虑。比如当一位母亲害怕蜘蛛的时候，她年幼的孩子也害怕蜘蛛，这是一种十分正常的情况。

我们如何强化所学来的东西

焦虑反应不仅是人们通过经典条件反射和观察习得的，还会通过操作性条件反射习得。操作性条件反射主要负责维持人们已经获得的焦虑反应。简单来说，为什么某种行为或反应会一直存在？美国心理学家伯勒斯·弗雷德里克·斯金纳在20世纪30年代首次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解释。根据他的理论，当一个人期望得到积极的后果（比如奖励或利润）时，他就会更频繁地采取行动。与这种“积极强化”相反，为了避免产生消极后果（比如惩罚或损失）而采取更多行动被称为“消极强化”。涉及焦虑方面，人们试图采取更多行为来阻止“焦虑反应”这个消极后果产生，或者得到“停止焦虑”这个积极后果。

这意味着对于具体示例而言，一个人在经典条件反射下由于在塔顶一次非常负面的经历而引发了恐高症，现在则由于消极强化机制而回避了许多或所有涉及高处的场合。当他的家人去远足或攀登埃菲尔铁塔时，恐高症患者更乐意待在酒店房间内或者路边的咖啡厅中。然而，这种所谓的回避行为却阻碍了矫正体验，即恐高症患者无法体验到，他在A市X塔上感受到的焦虑只是在特定条件下被触发的，在群山中或在埃菲尔铁塔上等其他条件下，这种焦虑可能完全不会触发。因此，回避行为不但没有让恐高症患者在Y塔获得一次愉快的体验，反而使他的恐高被延续并巩固了。这种经典条件反射或观察学习加上操作性条件反射的连锁反应也被称为“焦虑的二阶段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