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讲点以前的故事
我感觉自己很老了，有些故事不讲，可能都会忘记了。
我叫乔恩，山西人，生于清末民初，父母开个小中医铺，有点家底，但不厚。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我在报纸上看到关于坦克的介绍，对这种新鲜的玩意儿挺感兴趣。那时国内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出去留洋学习的人不在少数。恰好有个亲姨在柏林给一个当官的人做保姆，他是当地军校联邦国防指挥学院领导，叫艾德里安，级别不小。
亲姨从艾德里安那里了解到，这个学校的要求非常严格，入学前需要各种考核测试，严进严出。好消息是对于国外的留学生可以在预备班先培训一年，学习语言、熟悉环境，一年后参加正式考试。我对军事没啥兴趣，能不能获得最终入学资格并不重要，能有一年时间让我了解了解坦克、见见世面就足够了。父母也想让我出去学习学习，就给我带了些钱，跟县里一个开茶叶铺的老板一起出发了，他常年往返于中德，在那边开有分店。
回想起那时候，突然从落后的穷乡僻壤到一个发达的城市，还是非常不适应的的。从人到物，都不一样，会觉得那些人穿着很怪异，花花绿绿的，甚至有些难看。刚去柏林那几天，暂时住在亲姨那里，她在柏林很多年了，嫁给了当地人，一个铁路工人，勉强算是融入当地了。
跟亲姨闲聊中得知，艾德里安好像是军校副校长，他有个女儿，跟我岁数差不多，在洪堡大学读书，学哲学的。我那时候不知道哲学是什么，以为是和中医，类似针灸差不多的玩意儿，后来才知道，是一种高深的学问。亲姨有个儿子，我们都叫他小胖，那时候他在柏林读中学，小时候是在国内长大的，我们经常一起在乡下姥姥家玩耍，感情还不错，所以对我这个乡下哥哥谈不上排斥，但难免有点瞧不上。
无所谓喽，反正我花一年时间见识见识，回去继承祖业，把中医馆做好就行了。白天去军校的预备学堂学德语，晚上就回亲姨家休息。学堂离亲姨家有段距离，班主任挺仁义，安排了一个当地的学生每天晚上下课用自行车载我回去。那时候自行车在国内可是稀有货。后来才知道，这个同学是班主任的儿子，挺胖的，那时候得有180斤，据他自己说，一口气能吃完一盆肉。
只是现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班主任的名字倒是一直记在心里。石密斯老师，一个好人。
预备班一共有32个学生，来自世界各地，一多半是柏林当地的学生，他们多是前期考核没通过，有的都考了三四次了，最多的甚至考了八次，还在预备班冲刺。我是挺佩服的，何必那么执着。可能每个人想法不一样，但大多数是想毕业了去军队混个一官半职，前途无忧，毕竟那时候德国军队急需人才。预备班还有个来自中国的同学，叫王艺，是个女生，不知道她家人送她来读军校干什么，学哲学不好吗？
就这样充满着恐慌、好奇、紧张度过了三个月，掌握了些日常的德语，也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为了方便上课，我申请了学校的宿舍，一共四个人，都是外国人，彼此相处的还算融洽，平时也会一起天南海北的瞎聊。
一个周末的清晨，阳光正好，我在宿舍里看书，室友们都出去玩了。我也想出去玩，但要节约生活费用，父母并没有给我带多少钱。
亲姨来了，她给我带了些吃的，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女大学生，就是副校长的女儿，叫米亚。
“米亚说想跟你了解些中国的古典哲学，正好周末没事，就让我来带她找你”。
亲姨说完，米亚张嘴一笑，显得嘴巴很大，但却很迷人，比窗外的阳光还让人温暖。她穿的衣服也很显贵，看不出什么面料，但肯定比我这地摊货强多了。我不由得自惭形毁，谈不上形秽、但内心自卑与自尊在强烈的交织，眼前的她像太阳，我像土星。
我脑海里迅速搜索“古典哲学”这四个字，四书五经倒是读过，哲学这玩意还是头一次听说。我用蹩脚的德语问米亚：“你说的是孔子吗？”
“对，孔子、老子、庄子这些。”她显得很开心，还用中文念了一遍，“上善若水，道法自然。”
这是老子《道德经》里的内容，那时候我还没读过道德经，一时间竟有些慌神。
“你会说中国话？”
“会一些，还学习了法语、英语...”
米亚又咧开大嘴笑了笑，我是真的喜欢看她笑，仿佛能治愈一切。
后来聊了些什么，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对自己的表现挺失望，所以选择性忘记了。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当时那种自卑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几十年过去了，依然仿佛昨日。
那天晚上一晚上没睡着，脑海里全是米亚的笑容，然后一声长叹，“哎！”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叹气。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和同龄人比，幼稚的像个儿童，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很理性的一面，知道自己配不上眼前这华贵的女人，连想都不敢想，只是不停告诉自己，来见识见识就回去了，这些繁华的世界跟自己无关。
军事预备学堂的课程是枯燥的，而且很多内容，当时我也听不太懂，虽然我很珍惜在那里的时光，很努力去研究各门知识，但是总是达不到自己想要状态，一度很苦恼。那几年潜在的内心压力挺大，唯一让自己能放松的，就是周末在学校附近有个商店，里面有各种玩具，其中有个塑料做的坦克模型，我很是喜欢，去看过好几次，但是没钱买。
日常学习，除了理论课，还有些实践课，包括各种常见武器的原理和运用，这点是我最喜欢的，我从小就好奇这些机器是怎么运转的，所以实践课的成绩基本上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