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入教农中的通知

一九七四年的冬季的某一天，北风呼啸，寒冷干燥，我和乡亲们忙碌在田野里。

水田里，大家拿着耙头，互相间隔必要的距离，以自己为园心，钩搭田泥，围着沤氹。

我正在低头忙着干活，突然听到山边有人叫我。

我抬头望去，叫我的人，我不认识，怀疑他叫错了人了。

我对他很礼貌地说：“同志，你我互不认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笑着说：“你是不是我刚才叫的那一个人，若是，那我就没叫错”。他补充说：“你快过来吧”。

我见他笑得那么甜，心里揣摸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我也没有干什么坏事，我高中毕业一年了，没跑哪去，老老实实回乡，以脸朝黄土背朝天为生，勤勤恳恳忙于农活，来人不会找我什么茬。

出于礼节问题，我放下手中的耙头，卷着裤腿，来不及洗涤腿上的泥巴，小跑地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站在山墈边。山不高，是丘陵地带的低矮的绵延的山脉，长着野生竹和皂根树刺，还生长着茂密的灌木和丝茅草。他就站在那避风的地方。

他伸出右手，想与我握手，可我手上尽是泥水，我腼腆地摆摆手，不好意思说：“我手很脏，握手就算了吧”。然而，我很礼貌地向他敬了一个礼。

他首先自我做了一番介绍。

他是我们镇上农业中学的校长，高高的单瘦的个子，马型脸高鼻梁，吸烟型黄牙齿，给人有一种亲切的和善的气质和感觉。

他对我说：“我们农业中学想招一名代课老师，据了解，你是我们的合适人选，看你同不同意”。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先毫不知情的消息，当时我一脸茫然和惊讶，这样的好事发生也太快了，大开心了，我哪能不同意，我是求之不得啊。

那时候从农村跳出去工作，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的父亲有工作，是矿山的工人。我的几个表哥有职业，是人民教师。我的堂兄在亲戚的帮助下，都有理想的职业。我如果呆在农村，能般匹吗。那时候，在农村劳动的青年都想出去工作，有的经过当兵的途径找到工作了，有的通过顶替退休的父母的职务找到工作了，有的人关糸好，被选送入大学读书。大家都在变着花样去跳出农门。说实话，干农活，太累了。

我要去农业中学当代课老师的消息在村里不径而走。

村庄不大，一百多号人，平时没什么新闻，我这事在当时可以说是村里的大新闻。村里的干部和群众反响各有不同。

跟我玩得好的几个知心兄弟，前来握着我的手，深情地说：“祝福你，能成为一名老师，愿你前途光明，辉煌腾达”。我没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地说：“能不能去，还不一定，目前还只是口头消息，谢谢你们的祝福”。

有些嫉妒的那几个人，就跑到生产队长那煽风作浪，说不能让我去。他们阴阳怪气地对队长说：“现在生产队需要年轻人干活，他高中才毕业一年，在家务农没有多久，劳动锻练时间还不够，他还需进一步加强劳动教育”。说得生产队长拿不定主意。

当我得知有人在我的前途上设置障碍时，我郁闷了，我不停地搔头挠耳，心里冒出了很多想法。我要去找那些给我设置障碍的人，我要去骂他们。后来又自己否定，不行，这样，只会把事情越来越糟。再细想，我去买通他们，不要给我设置障碍，后来自己又否定了，凭什么要去买通他们呢？再后来，我不去想了，听天由命吧。

事隔三个月了，我没接到任何通知，更谈不上书面通知了。我的心已经碎了，没抱希望了。

后来才知道，从农村调动一个人，要经过一定的程序。

校长拿着我填写的表格，找生产队长盖章，生产队长犹豫不决。据说，生产队长左右为难，盖了章，成全了我，那些要给我设置障碍的人会反对，会有意见，到时他自己的工作不好做。如果不给我的表格盖章，影响了我的前途，得罪了我，他做了一件非常对人不住的恶事，他想起了我的父亲曾经帮助过他，不给我的表格盖章，好像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生产队长换了一个法则，问校长说：“代课老师的口粮，不应该由生产队负责吧”。生产队长想以此给校长没置难题，取消招聘我的念头，或者把我招聘去，学校全权负责，与他毫不相干了。校长听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藏在心里，另有打算。

那时可以卡住农村人口流动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口粮，没粮分，买不到，没得吃，哪里都去不了。

校长将生产队长提出的问题向镇里干部作了汇报，并把自己的想法也向镇里主要领导说了，得到了领导的同意。

校长性格直爽，刚直不阿，不信邪，越是阻碍他办事，他偏偏地要把事情办妥。我的事，我入招为他学校代课老师的事情成了他重视的案头上的非要办成的事了，也算是我的歪打正着吧，也算是我的好运吧。

校长直接把我的表格拿到教育局，把镇里主要领导的意见给教育局领导作了汇报，而且非常倔强地提出增加学校商品粮民办教师的指标。那时候农业中学又叫五七中学，是办校的新生事物，是上级领导要求办好的学校，也是全县唯一的这样特征的学校。教育局的领导没法，不得不批准了校长提出来的报告。

春季开学前半个月，一张通知书送到了我手里，上面显赫的宋体字写着，我被招为农业中学的商品粮民办老师。不是代课老师，是商品粮民办教师，变了，是我意想不到的，是坏事变好事的结果。

通知掀起了我平静的心底的海洋的浪花，送给了我无数的梦想，点亮了我的前途的明灯，指明了我前进的方向，让祝福我的人与我一样的高兴，让设置我障碍的人沮丧。

我揣着入教的通知书，心花怒放。

入教通知书说明了黎明前的黑暗，只要熬过去，便会迎来充满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