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C33.一念地狱.其之九
菅野......
根尾记起来了，
当初查到那位少年的不在场证明的警察，就是这个挨千刀的菅野！
“——你还真是爱他妈的多管闲事啊！！”
在根尾看来，如果不是因为菅野，这件案子根本就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震动，这把火也不会烧到的他身上!
“你不配当警察。”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配当警察！”伤痕累累的菅野扶着车门爬起来，指着根尾的鼻子骂道：“你是个杀人犯，我要逮捕你！”
根尾急了，他扑上去，一拳打在菅野的脸上，然后又用腋窝夹住菅野的脖子，伸出坚硬的膝盖击打菅野的腹部，但菅野则是出拳猛击根尾的脾胃，在根尾出现松懈的那一瞬间挣脱束缚，将他用力推到车上，一脚蹬在根尾的腰间。
“混账东西。”
菅野的嘴角被打裂了，他用手背抹去血污。
“老老实实把自己铐上，如果你还有点良知！”
菅野实在不想和同为警察的人动手，就像是狗咬狗，只会给外人看笑话。
然而根尾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因为在他看来，菅野纯粹是来没事儿找事儿的，原本什么都不会发生，就是因为这个多管闲事的混蛋！都是因为吃里扒外的臭警察！一切都变了——想让他老老实实戴上手铐？门都没有。
根尾突然打开车后座，从踏脚板上抽出一样东西。
明晃晃的亮光闪了一下菅野的眼睛，他反射性地后仰，但还是感觉强烈的冲击从他的左眼上蹭了过去，然后又落到他的肩部和胸口。等他反应过来，左眼的眼眶已经已经流下了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
根尾的手里握着一杆明晃晃的日本刀——是真家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刚才就丢在后排车座前方的踏脚板上。
唯一令菅野感到庆幸的是，这把日本刀还没来得及开刃，否则就光刚才那一下，菅野少说也要废掉一只眼睛。根尾气喘吁吁地将日本刀抵在腰间，大吼一声，向着菅野的脖子砍过来。根尾也反应过来这把刀还没有来得及开刃，可光是这么重重地砸下去也足够让菅野吃上一壶的了。
如果被砸中要害，菅野甚至有可能一命呜呼。
于是菅野立刻扑向一边，然后又伺机起身。
挥空的根尾转过身来，拿着日本刀在空中乱舞，菅野甚至能听到刀刃震击空气发出的呼呼声。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一猫腰，日本刀从他的上方闪过去，打碎了轿车的窗户，汽车发出猛烈的警报。菅野趁机抓住根尾的手腕，和他抢夺手里的凶器，日本刀在车窗框里搅来搅去，玻璃碎片弹得到处都是。
菅野往反方向一用力，将根尾的手腕卡进窗框，车窗角落的碎玻璃刺入根尾的皮肉，他手中的日本刀也应声落在了驾驶席上。菅野使出吃奶的力气控制住根尾的手腕，然后将荡在外面的那一节手铐牢牢地铐在了驾驶席车座上。根尾拼命地想要挣脱，但却无济于事。
如蒙大赦的菅野抹去血污，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十一点十四分。逮捕！”
吐出这一句话的他摇摇晃晃地扶住汽车，靠着冰凉的金属坐在水泥地上。
长吁一口气，用沾满血污的双手去摸口袋里的香烟盒，结果却发现自己只带着那件银色的打火机，而把香烟盒落在了酒宴上......
“——无论如何，我逮捕了根尾，虽然受了点儿伤，不过还是把他给逮捕了。”
“所以你瞪人的时候左边眼皮总是抬不起来，看上去好像大小眼，就是因为这起事件？”
菅野撅起嘴：“什么叫大小眼啊......真难听......那样不是显得很凶吗？正合我意。”
“......后来，警方是怎么处置根尾的？”
“这种事情被曝出去就是巨大的丑闻，把少年当做凶手送检还可以解释为失职，但把自己培养的线人出卖这件事儿根本洗不干净，而且后患无穷。试想，假如以后组对课想要发展线人，那被发展的人也会因为这起事件掂量掂量自己犯不犯得上冒这个险，毕竟警视厅里有警察可以一气之下将线人的身份捅给暴力团啊！
所以，根尾最终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只是单纯地被惩戒解职。和暴力团有勾结的管理官荒木，以及当初给少年做笔录的警察，也全部都下岗了——那个负责做笔录的警察还被送进监狱蹲了一段时间，这就是事件的结局，THE END.”
菅野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的行动竟然会有这样强大的杀伤力，几乎所有涉案人员都没能幸免。
可对自己人痛下杀手，这件事情还是让菅野背负上了污点。
“不过要聊长远的影响的话，从那时起就已经有很多人看我不爽了——我做了什么？我对自己人痛下杀手，对自己的同僚咬死嘴，哼，别的同僚会怎么看我可想而知。从万众瞩目的职业组天才堕落成受人唾弃的害群之马，也不过是几个星期的事情......”
警察固然有内斗的传统，但在一些“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会拧成一股绳。而在这起事件中，菅野非但没有和同僚拧成一股绳，反而成了一锅鲜汤里的老鼠屎。险些害整个警察队伍在公众面前丢脸。
从那起事件开始，菅野就开始被排挤孤立，没有人愿意和一个随时可能对身边的同僚下刀子的人搭档，也没有上司愿意用一个有心动摇已经定型的警察系统的新人警察。警察系统中诸多弊病存在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想要它存在，上面的人认为菅野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自然而然地不会把他当做自己人。
虽然贵为职业组，但却没有高层为他撑腰，这属实是警界中的一大奇闻。
但事实就是这样。
在这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菅野就被踢出了搜查一课，赶赴组对部任职，职位虽说从主任警察官升为系长，可实际上还是明升暗降。
他在组对四课的直系上司，就是当初帮他摆平了杀身之祸的钱行管理官。
而吞并了久濑组的冬云派，早晚要找菅野讨回这个人情的。
“好了，故事结束。”菅野感叹道，“现在想想，我多少有点傻，但凡当初妥协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会落得现在这种人见人烦的下场，以后升职的问题也不会发愁吧？
然而实际上，自从那件事情开始，我今后的道路就定型了，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因为即便我在那之后再怎么袒护警察，他们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忌惮我，永远不会把我当成同类人看待。”
“但你没有做错。”灰原开口道，“这起事件里，只有你认真尽到了身为警察的职责。”
“——没想到你竟然会安慰我，而不是说我傻。”菅野眼前一亮，虽然来自七岁女孩儿的理解并不能让他卸下心里的包袱，但，能够被人理解，对于他这样的独行侠来说还是心生感慨。
“虽然确实有点傻，可——真正的警察应该都是天大的蠢货，你已经很接近那个标准了。”
“啧。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说话？也太针锋相对了吧？”
灰原勾起嘴唇，微微一笑，看向菅野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敬意：“那么，正直的警察先生，谢谢你的睡前故事，我要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菅野向着灰原离去的瘦小背影摆了摆手。
接着他回过头，望着被冻成冰块儿夜幕呼出一口哈气。
“一念地狱......”
无论对他而言，还是对根尾、对荒木、对那名少年来说都是如此。
单纯只是因为一个念头而被拖下地狱......
但菅野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如灰原所说的那样，他是一名警察。
他只是没来由的觉得很累。
——他没有告诉灰原，在事件结束的一个星期以后，那位当庭翻供的少年被卷入一起“交通意外”，因为脑挫伤成了植物人。
这有什么值得说的呢？
菅野宁愿给灰原留下一点小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