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绕来绕去的生活五

现在是一九九六年的暑假，趁妹妹们放假在家可以帮忙带着弟弟，苏如鸿赶紧在市区的文化宫对面那条街，找了份临时工，卖女装。销售没有门槛，只要形象好，会说，就行。

第二天早上六点，苏如鸿就起来，把一家子的早餐做好，煮了地瓜稀饭，炒了地瓜叶，煎了五个小葱鸡蛋饼。

其中她炒的地瓜叶很好吃，每次都是到田里挑最嫩的地瓜叶，采摘回来清洗干净，用开水直接烫个三分钟，再在锅里把猪油烧烈，猪油要多放点，然后加入鲜酱油，大蒜泥，盐，小葱，青椒，捞出地瓜叶放进锅里拌一拌，比直接炒着还好吃，菜的颜色也一直是绿色的。

苏如鸿自己简单吃了一碗，再喂完弟弟，就换了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头，边走到门口换了双小白鞋边叫着，如娇如颜如烟如秋，大姐上班去了，你们在家要带好弟弟。

谁知妹妹们半睡半醒靠在门边，伸了一个懒腰说，大姐，我们宁愿你在家里研究做沉香，也不要你去卖衣服，好讨厌做销售，什么乱七八糟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苏如鸿笑嘻嘻说，你们都发的哪门子邪火，我就做两个月，赚点零钱给你们多买几顿肉吃，物价都上涨了不少。

是的，这年全国商品零售价格上涨了6.1%...

话完，她推开大门出去，先是走到小卖部买了份报纸，然后边看报纸边挤进公交车，人特别多，什么样的臭味道都有，下了车穿过街头停满自行车的路段，过了一家男装品牌店，就到了上班的女装店。

服装店老板娘一天要来店里好几回，老板娘四十五六岁，比较胖，离过婚，自己把儿子养大。以前是开货车的，后来看人开服装店很赚钱，就到石狮批发服装来卖，开了三家专卖店。

老板娘非常精明，去批发衣服，都是挑些看起来又有特色又大众化的款式，特别是挑来卖给那些比较胖的女人，她们买衣服，要求不高，就是要看起来瘦，除了瘦没有太多要求。

这些客群会比那些身材好的女人更好卖，因为身材好的女人，随便哪件衣服穿起来都好看，所以她们特别挑剔，要卖给她们其实是比较费力的。

那个时候，服装市场才刚刚打开，所以那个时候生意比较好做，老板娘价格卖得又高，赚了不少钱，还养了不少小白脸。

苏如鸿一到店里，就忙着做卫生，熟悉衣服款式，烫衣服，整理到来的新品。老店员看她是新来，反正所有打杂的事情都让她做，有顾客来老店员自己接走。

苏如鸿边忙边观察进来顾客的身材，肤色，等老店员接待的顾客不买了，苏如鸿就马上上前推荐适合的衣服继续给顾客，都是成套成套抱给顾客试，一个小时下来，顾客要么买好几套，要么再纠结买不买，纠结到最后也会因不好意思试那么多衣服，就先买一套。所以在苏如鸿手上的顾客基本都成交的。

可谁知到了下午四点十分就接到烦顾客。

第一次特别顾客是，遇到三个高中女同学出来逛街买衣服，偏偏这三个女同学在读书时处处和她作对，所以同学们见到她全部停了下来，贬低她取笑她说:

“哈哈哈，苏如鸿，我们没有看错吧，你这白天鹅居然变成丑小鸭了，居然在这给人卖衣服。”

“哦，原来是你家犯走私罪，爸死了，妈也死了，也被未婚夫抛弃了。”

“啧啧，还福州大学毕业出来的，再怎么样也得混个公务员。哦，我们忘记了，家里有犯罪的，一辈子都别想考公务员了。”

“哈哈哈，你们说她是不是好可怜啊。”

此话一出，店里所有一起上班的店员和顾客都朝苏如鸿看着，整得她那个不自在的，看着女同学们还要张嘴一直说下去。

于是苏如鸿打断她们说，行啦，行啦，你们要说的这些话我早就预料到了，我是在卖衣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当然，如果你们是来买衣服的，我很欢迎，要是来说废话的，就走，别在这里耽误我工作时间。

女同学们就刁难说，好啊，我们要试衣服，你给我们挑些满意的。不满意，我们就投诉你服务差。

苏如鸿不说什么，就一边拿些衣服给女同学们试，又倒来纸杯水给女同学们喝。

女同学们就拿着衣服边走进试衣间边扯东扯西的。她们都在比富，动不动就是男友家有上千万资产，在国内外有多少公司......哪个牌子又出新衣服新包包新口红了。

很快女同学们穿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不是嫌弃穿起来太胖，就是嫌弃太长太短，就是嫌弃没有达到若隐若现的感觉，要苏如鸿不停给她们拿衣服试穿，不停收拾她们脱下来的衣服。

其中一个名叫芳芳，又矮又胖的女同学故意刺激苏如鸿说，如鸿啊，正好我一个表弟在找对象，小你五岁，没有工作靠着他爸妈在菜市场卖海鲜在家玩游戏，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哦，不，我直接带他来店里，找你买衣服，这样你们认识得更快。

苏如鸿不高兴瞪了芳芳一眼说，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听说你之前交了一个男友，你们钱存一起了，他也住进你家，结果不到三个月，他竟背着你，把钱给了另一个女人买奢侈品，还不要脸和你提分手，要搬走和那女的在一起。你这也太丢人了。

苏如鸿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好笑起来。

另一个女同学也接着说，多看一眼都气死半条命，这种臭男人，芳芳你还当宝。而且你还和人诉苦说夜里还是很想他，然后忍不住去联系他，他还不理你。

芳芳气得脸都涨红说，要你多嘴，苏如鸿，你这么不知好歹，你看你们家那样，别人一听就吓跑，你还想挑什么样的。

苏如鸿说，你属于不尊重人的类型，同样的我干嘛要尊重你。要买衣服就买，不买就滚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如烟和如秋已经出现在店里，她们是来给大姐送晚饭的。她们瞪着四只疯狂的眼睛，早已把这群女同学对大姐的态度看在眼里，就悄悄溜进试衣间，往女同学们自己穿过来的衣服上吐口水。再把整件衣服揉一揉。然后嘴角一笑，走出来假装是顾客在边上看衣服。

女同学们没有察觉，最后十五套衣服试下来，就买了一件，这明摆着折腾人。反正她们本来就看不上这些杂牌，是因为苏如鸿在这店里，才进来羞辱的。

女同学们走后，苏如鸿才发现了妹妹们送来晚饭，是地瓜咸饭，是如娇做的，知道大姐上班辛苦，如娇单独给大姐加了一个鸡腿。

她接过妹妹们的便当，就让妹妹们赶紧回家，她说，天这么热，不要出来，待家里舒服。快回去，不用给大姐送饭了，我随便在外面吃点就行。

说完她拿着便当进仓库吃，仓库很小，四周挂满衣服，角落也堆满纸箱，只有一个小板凳，一张小桌子，没有风扇，苏如鸿吃得满身是汗。

如烟和如秋没有听大姐的话回去，而是出去一边买冰激凌吃起来，一边在服装店旁边的小人书摊上，津津有味看着书，然后眯着眼时不时打量进服装店的顾客，怕大姐又遇到熟人又遭欺负。

还真巧，等苏如鸿吃完，出来就看见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人正从门外走进来。抬头一看，是许建冬母亲。

该怎么开头呢？

一见到许建冬母亲，苏如鸿有些失控，呼出一口浊气，想着最好转身走人，让其他店员来接待。但是她和许建冬的婚约都解除了，还能怎么样，此时此刻，她偏偏要拿衣服给许建冬母亲试试。

苏如鸿走到橱窗那边，挑了两件衣服走来，也不喊阿姨，直接说，我知道这裙子是您最喜欢的样子，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但面料穿着也舒服，试试吧。

许建冬母亲看一眼她说，如鸿，你再怎么样，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卖衣服。这工作多没有面子，还赚不了几个钱，你看看你站在这里，给这个顾客拿衣服试，给那个顾客拿衣服试，别人还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你还憋屈笑着伺候。阿姨希望你赶紧好起来，不要这样堕落下去。

这话说得好像心疼起她，又好像看不起她的样子。

苏如鸿笑笑说，工作没有分高低，卖衣服没有什么不好的。还能让我看到了别人的生活，也是一种收获。

许建冬母亲心想，如鸿这孩子居然没有当场对她发火，还是那么温柔善解人意，只是，可惜，偏偏命不好……

场面静了一会儿，许建冬母亲就伸手拿起苏如鸿手上的衣服，前前后后看了几眼，便放在收银台上。

然后打开黑色挎包，拿了一个钱包出来，又把黑色挎包放在收银台旁说，如鸿，你的眼光不错，这些衣服都给我打包起来，一共多少钱？

此时此刻，在一旁的如烟如秋看着许建冬母亲就来气，就趁她付钱时，往她的黑色包里倒进好几根冰激凌。然后溜出去在店外不远处，哈哈大笑，这一笑，舒缓了这些日子的许多不满。

终于到了下班。如娇抱着弟弟，如颜，如烟，如秋都跑来接大姐一起下班。

这一天真难熬啊。关了服装店走了出来，苏如鸿就轻松起来，还高兴说，大姐今天卖得不错，走，我们一起吃了烧烤。

那时候的刺桐城烧烤还没有那种专门的烧烤店可以一边自己烧烤，一边吃。都是夜市路边没有许可证的烧烤摊，选些自己想吃的菜，然后老板烧烤好，就坐在摊摊旁边的小桌子一边吃起来，一边聊着天。

换做以前，她们父母都不让她们吃这些路边的东西，不卫生，都是在自家烧烤吃。

这会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夜市四周还满满都是人。

接下去两个月，苏如鸿每天站着上班，不厌其烦地介绍、递送衣服给顾客试穿。肯吃苦头的她，两个月都是月销冠。

妹妹们开学前一天，她就结束了这份短暂的工作。但老板娘舍不得她走，要给她加工资，要升她做店长，苏如鸿还是拒绝了。

拿了工资，苏如鸿就先还了阿责母亲五千，另外五千她等后面赚了钱再给。阿责母亲每次都说，不急，你先用着。

但妹妹们上学没有几天，苏如鸿就发现如娇怪怪的，早上上学，要带着一大包的东西，包里装着是漂亮衣服和化妆品。

放学后，如颜如烟如秋都回来了，只有如娇一个人最晚，连晚饭都没有回来吃，看起来还很疲倦，苏如鸿越看越不对劲。

于是苏如鸿就问，如娇，你最近怎么都这么晚回来？放学后干嘛去了？

如娇笑笑糊弄大姐说，我啊，下了课就去帮一个同学补习，同学说要付我补习费，多好，我可以赚钱帮着大姐一起养家了。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同学。”

“那为什么要装一套衣服走？还化妆？”

如娇说，我同学喜欢我的衣服，要借我的衣服穿。还要我教她化妆，女孩嘛都爱漂亮。我认为人还是要多学会和人打交道，不能像个仙女一样独来独往，我们都是平凡女孩，有着许许多多的缺点。

苏如鸿说，是的，我们都有许许多多的缺点。可如娇你要记住，这世间太险恶了，黑白总是颠倒，是非往往混淆。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很危险容易出事。大姐知道你最贴心了，但赚钱的事还是大姐来就好，你等毕业了再说。好不好。

如娇笑着回，好。都听大姐的。

事实确实是大姐说的那样，这世间太险恶了。开学以来，如娇还是假装每天去上学，继续隐瞒家里出去找工作。

因人总是讲她长得还不错，如娇就觉得自己当服装模特来赚钱也不错啊，然后就去找中介，结果中介一会儿要她交介绍费，一会儿要她交去看服装厂费，一趟过来一趟过去，什么工作也没有，钱也被骗光了。

其实如娇以前多多少少都听了这些，她也知道这社会骗子很多，但当自己一脚踏进，就还是乱了，一乱起来就没有头绪。

她还去酒吧找工作，结果卖了两天啤酒，客人老是骚扰她，老是要她陪喝酒，她做不了这种，直接秀一波舞技，跳完转头就走了，就做了两天酒吧也不可能给工资的。

最后她才知道自己还十分天真，真是太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