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转折

羽珂感到一蓬温热的液体洒在自己脸上。

像是在雪地里冻僵的人甫一靠近热源一般，她如同被那温度刺痛似的蜷了蜷手指，试图驱除游走在四肢五骸里的寒气。

困惑。茫然。

视网膜上的雪花噪点缓缓消散，视觉逐渐恢复的感觉让羽珂的困惑有所减少，但随即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却再次唤起她的茫然。

年迈的女人垂头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同样温热的液体黏哒哒地从那摇椅光滑的扶手上滴落下来，泼墨般流淌在地板上，滑溜溜的，走上去大概会有点打滑。嗯，应该及时把这些危险的东西擦干净才对。

但摇椅旁站着的男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地板打滑的问题。他脚步稳健地踩着那些液体朝着羽珂走来，皮革制的鞋底敲打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看起来并不意外。”男人开口，声音却是沙哑如砂石磨砺，“明明这是你最后的族人。”

恐惧。悲哀。

逆光而立的男人面目隐于阴影之中。尽管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富有攻击性的动作，突兀地说出那句话之后也不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羽珂，却让她无法控制地感到想要逃跑。

藏匿于直觉的某种确信告诉她，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可是为什么……自己不马上逃走呢？

羽珂的视线划过男人高大的身躯，落在他身后状似浅眠的老妇人身上。

又是那股无法言说的悲哀和痛苦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即使潜意识中感受到了极大威胁也不愿离开。

要……过去看看吗？

羽珂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靠近摇椅上的老妇人。她一边戒备地盯着男人，一边拖着似乎刚刚适应的双腿蹒跚地迈向摇椅。所幸男人好像也并不太在乎她的去向，羽珂甚至能从他模糊不清的脸上品出点轻笑的意味。

靠近妇人之后羽珂才发现，那些温热的液体正是从她胸腹间的巨大伤口涌出的。根据地上的痕迹来看，这些有着刺目颜色和温度的液体呈喷溅状蔓延到羽珂最开始的位置，即最初唤醒她的温度正是老妇人的血液。

羽珂怀着那些复杂而微弱的情绪跪坐在摇椅旁，握住老人唯一没有被污血浸透的双手。她并不明白心中混乱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接触到老人粗糙干燥的皮肤时，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的噪音似乎瞬间便被安抚了下来。

“为什么……”羽珂喃喃道。

老妇人此时却因为羽珂的这声低语睁开了眼睛。在受了如此重的伤、流了如此多的血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就在羽珂惊疑不定之际，她感到老人将手中一样棱角分明的冰凉物件塞给了她。

“……？”

迎着羽珂疑惑的目光，老人只是露出了慈爱的微笑，仿佛那可怖的伤口、横流的鲜血以及环伺的强敌并不存在一般。

老人对她说：“睡吧。”

困意上涌。

在意识再次被汹涌的黑暗淹没之前，羽珂看到男人走到她们身边，捡起她无力攥紧的那个物件——

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棱镜。折射着周围微弱的光线，棱镜中心隐约显现出一片六角尖尖的雪花形状。

光滑的棱镜最后倒映出的景象，是男人那双极锐利也极淡薄的眼睛、摇椅上失去生机的老人，与伏在老人腿上，长着洁白骨刺与扭曲节肢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