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终将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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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们不欢迎你

林振亮的名字出现后,顺着户籍,小林查到了会同村。驻村民警联系上了林振亮的邻居丁鲁花,但丁鲁花好像有些耳背,所以得请市局的人去一趟会同村。

张宽本想自己带人去,但小林说,驻村民警特地说——如果派人,最好请那位”赵队长”亲自出马。

“嗯?”,张宽隐约嗅到了危险信号,“发生了什么?”

“会同村里,上次接受ENTV采访的村民,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

一向笑嘻嘻的小林脸上是少见的冷意。

加了一天班,准备下班、正在伸懒腰的各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赵可颂小声重复这几个字。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还有呢?”张宽最先反应过来。

“对面说,去的人越少越好。“小林补了一句。

最后,张宽拍板:“刘万里,明天,你带着赵可颂走这一趟。”

当晚,小赵给梅老师去了个电话。

他先简单说了说白天任命下来后的情形,主打突出一个“光杆司令”,一个“权责不对等”,后又说了说第二天去会同村的事。

梅老师说:“我心里有数。这时候给你任命,没真的指望你担起来。周硼案,由张宽来办,我放心。你只当好你的光杆司令就好。”

“那,”小赵问,“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明白,既然梅老师信任张宽,为什么要他来青谷?既然张宽能办好周硼的案子,又为什么要给他盖上一个负责人的名头?

反正不可能,只是为了赌网民的嘴……

梅老师只说:“张宽在青谷呆得太久,他适合做事。只是,周硼这案子要掰扯清楚,单靠他是做不到的,还得有人站出来,打打金山这窝草,惊惊背后的蛇群。顺带着,也给人定定心。负责人的名号给你,既是比市局层面更高层级的表态,也是为以后铺路。”

“也就是说,我是那个扯虎皮拉大旗的人?铺路,铺什么路?”小赵听得似懂非懂。

梅老师不作声。

小赵便知道,应该是现在不方便说,再问梅老师也问不出什么来。

只是,明天去会同村的事……

梅老师在电话那头无奈地叹口气,像是想骂他蠢:

“你这张虎皮刚刚扯出来,一时间没人敢动你,你明天只管放心去。再说,张宽比你更在意你的安危。既然他让你去,就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第二天一早,赵可颂跟着刘万里,往青谷市的最南边去了。车程两小时,说好两个人换着开。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小赵一上车便睡了过去。

下了高速匝道,即将驶入青谷镇的环岛路时,刘万里打开窗户。

晨间的风吹着湿气进来,一个激灵,小赵醒了。

见状,刘万里说:“赵队长,您睡饱了?”

小赵点头:“睡是睡饱了,就是有点饿。”

刘万里无语:“我开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喊饿呢,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不是你问的我吗?“小赵立时就要竖眉。

谈话间,他们经过一个大转盘,石头转盘光滑干净,上面刻的字却有些斑驳——红绿交加的“金山铜业”。

转盘指向青谷镇的出口旁有个小亭子,亭子里站着个年轻人,眼睛盯着车来的方向,手里持着手台。

刘万里朝里挥手,对方的身形松懈下来,挥完手坐下。

小赵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熟人?”

“邻居。”老刘说。

小赵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是刘万里带他一起。

“青谷市是少数不设区的地级市之一,很小,由高新区、新镇和青谷镇三部分组成。市政机关,喏,警察局、市政府在新镇,新镇也叫市里。今天我们要去的会同村在青谷镇的最南边。要去会同村,首先得穿过青谷镇。十几年以前吧,青谷还是青谷县的时候,青谷镇是本地政治文化中心。青谷县升格成地级市后,有人说青谷镇离矿场太近,影响城市形象,才将市政迁到了新镇。”

“这条是全市最先建好的公路,喏,为了运输矿石,转盘的四个出口分别通往不同城市。”

小赵想起刚刚看到的情形:“转盘那块石头可真大!我第一次见这么特别的转盘。“

“当年,他们找来了巨石,凿出了字,准备用红漆料染上。周老板不干,要漆精铜。有人劝他,石头风吹日晒不要紧,可是精铜易锈,太不美观了。最后他说,我们出产最多的铜,就要让来往货运商人看到才行。最后,为转盘石头配了一个专门维护的人。”

“嗬,财大气粗。”

刘万里说:“也不是全没好处。你看,你不就注意到了?不过,周老板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也不多。”

绕过转盘,转了几座山,视线开阔许多。经过一座古老的七孔桥时,早晨的雾很浓,小赵只得放慢了车速。这座桥足够宽敞,没有建围栏。桥身——桥体侧面的石缝间长出了簇簇杂草,桥那头是几座平房,桥下七孔流淌着阳光和平静的河水,河床红红绿绿,像调色盘,远远看去很有美感。

小赵看着眼熟,问:“桥底下水这么红,难道是报道里说的重金属酸液。”

老刘瞥了一眼:“那是水草。这段河还是青江上游,水没来得及污染。专心开车,一不小心,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过了七孔桥,他们很快到了主干道。主干道上灰尘大,车辆多。他们得横穿主干道,才能去对面。

“咳咳,”小赵被呼啸而过的庞然大物的尾气呛住,“这条路上全是这种车?”

说话这会儿,路上已路过了不少车,四轮的、八轮的、十二轮的,有些车长度几乎赶上了小火车的一节车厢。

“这段是高速路段间的快速通道,主要是来往货运用。不过,也不仅是矿。你看前面。”

他指的是对面右侧冒烟的路段,立着禁止通行的路标,路标后横卧着几辆起烟的大卡车,穿着黄色施工服的人忙前忙后,正把货车撒了一地的水果往抢修车里装。

“速度一快,容易出事。这条路上死了好些人。镇上专门配了一个抢救队,队里把翻了的货车东西拉走,也能发一笔小财。”

“青谷镇在哪?”

“马路对面。”

赵警官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平原的尽头隐隐是有高楼。而对面正有一条白色的马路。

“对面……去趟青谷镇,得横穿这么危险一条路?”

刘万里不置可否:“这条路是专为货运修的,方便青谷把铜运出去。本地人的车走得很少。”

小赵想了想,市里配套设施齐全——市政大楼、商场、银行、超市、健身房、酒店什么没有,周围还有森林供周末郊游吸氧,工作休闲一站式服务,有什么必要来灰头土脸的金山铜业?尽管如此,他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昨天下午绕远进市区(新镇),当时走的这条路,桥也好、马路也好,那会儿没觉得危险。反而是从新镇出来,一路开进青谷镇,转盘处的轮岗、没有防护措施的七孔桥、充满车祸危险的货运高速,像是层层屏障,每一层屏障都像是对来客说:我们不欢迎你。是错觉吗?

刘万里接过方向盘,惊险地过了马路,他们来到江熙口中的“矿里”。

穿过马路是平原,平原尽头是镇子,入口处是一整面依山而砌的铜雕,铜雕上图画配着文字叙说青谷镇的历史和富裕。

语言具有误导性,这句话第一时间闯入小赵的脑海。因为,“矿里”一点也不灰头土脸,或许能说它……优雅。繁华、优雅、整洁,最重要的是,它有活力——与新镇内过于闲适的节奏截然不同,比城市更像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