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终将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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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半枚指纹

8月1日,星期三。

青谷一号是镇上最早最大的居民区,小区最深处有山有湖。

杨景明的小院挨着周青谷的小院,两个院子楼前是湖,门后是山,地势稍高。山上修的健身步道直接通往湖心亭,湖心亭生出一条路通往普通的居民楼。远远望去,杨周两家的独栋小洋楼在高处俯视着其他的楼房。

但走近后可以看到,周家的院门紧闭,只杨景明家里还保持些许人气。

听带人回来的同事说,他们去的时候,杨景明正在院里喝粥。他带着眼镜,穿着卷起袖子的衬衫,坐在一棵粗壮樟树下的石桌边上,一边吃饭,一边答这年的高考题。这天,他的课被排在上午第一节。

听到来人的目的,杨景明摘了眼睛,问:“能给我几分钟吗?我收拾一下。”

得到准许后,他打了两个电话,一个向学校请假,另一个是“午饭别做了,我有事出门。”

这次“抓人”全程,选了人流最高的早高峰,大摇大摆地开着警车进了镇上、青谷一号,当然,为了不被认为是挑衅,他们没有鸣笛。——要让青谷的人知道他们在查杨景明,但又不能过于高调。

警察把带杨景明上车时,健身步道上晨练的老人停下动作,聚集到一起,不安地看着杨景明,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

“晚点就回来。他真这么说?”赵可颂问。

“对,从头到尾,他特别淡定。”带人回来的同事这么说。

“嚣张。”赵可颂说。

现场的人纠正他:“不是嚣张,单纯是淡定。那个气度,啧啧啧。”

刘万里说:“大惊小怪,人家好歹掌过权,保住金山、经手升格,哪件不比来警局配合调查事情大?”

的确,在杨景明面前前,老刘和小赵连只秋后蚂蚱都算不上。

赵可颂有点虚:“那……那你还大张旗鼓地带他回警局问话?不能我们上门了解情况?明知杨景明这头不会有进展,又会惊动大人物,咱们往后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刘万里恨铁不成钢:“你都要查他了,还怕得罪人?我还就跟你说,要查杨景明,我们藏着掖着反而两头不讨好。查金山铜业,有心人不会因为你上门就看不出来,反而觉得你只是做做样子。带他来局里,主要目的不是让杨景明本人怕,而是让怕他的人不怕,让人知道,我们要动真格了。这样,他们才可能站出来提供线索。听懂没有?”

“听懂了。”赵可颂不敢不点头。

怕他的人,老刘说起这几个字来尤其的慢,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这次问询由赵可颂和小林进行。开始前,两人在观察室里看杨景明的资料,和周硼溺水当天杨景明在局里说过的话。

——

(7月25日)

青谷很多年没发生命案,谁成想呢,遇上的会是周硼。唉,这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了。你们找我来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在周硼死之前见过他,我有嫌疑。

我跟周硼的关系?

我是看着周硼长大的,胆大心细,有钻研的劲头,可惜了。

周家的事情不大好说。

周铜?他们兄妹感情不错。

我先前教化学的嘛,兄妹俩的名字是我取的。我想想,可能是当年评上了十大美丽矿场之一吧,老周,周青谷觉得这个女儿带来了好运,他自己选的铜字。可能是这个原因,他偏爱女儿多一些。诺,最靠近矿场的地方有个半透明的塑料棚,里面是个游泳池,就是老周为给铜铜建的。我还以为他会把矿场留给铜铜。

老周走得突然,心脏病突发。发作前,铜铜带了男朋友回来要结婚,老周不同意,父女俩僵了好几天。周硼可能听到这个消息,想回家劝和,没想到老周当天晚上就没了。之后周硼就留在家里管理矿场了。因为这事儿,铜矿有段时间不怎么太平。当时流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之后,铜铜走了,她哥结婚都没露面。反而这回周硼生日,她回来了,蛮奇怪的。

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铜铜不是会因为什么事杀哥哥的人,我只是觉得有点怪。

他老婆么?蛮有意思的一个人。在环保局工作这事儿你们知道吧?咦,她跟你们说,她是和周硼谈恋爱之后,才被安排进去的?你听她瞎扯。前年吧,市里对污染这件事重视起来了,三天两头搞突击检查。那时候周硼他刚接手矿里的事儿,赶上了一次检查。江熙平时只做做案头工作,上头指令下来之后,为了让队伍壮大一点,给她发了一套外勤服。两人就这么遇上了。有意思吧?矿老板跟环保局的临时工看对了眼。

后来么,环保局觉得江熙表现不错,趁着扩大队伍把她收进去了。

我说过了,我是老师,教了二十年尖子班,什么闲话我都能听上一走一嘴。而青谷是个很小的地方。

话说回来,万里,你哥哥怎么样了?我记得说要抱孙子了是不是,没有?那是我记错了。

果然是老啦,记性差了。

——

“难怪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总到不了这个人身上。”赵可颂感叹,“做笔录的杨景明实在是不像能搞事情的人。“

刘万里坐在一边吃早午饭:“怎么说?”

他本来以为能睡个懒觉,被叫来加班,早饭也没吃。

“他的嘴实在太碎了?呃,好像八婆更恰当一些?”

语气、神态,跟以说人闲话为乐的市井大妈没什么两样,什么都能插一句。

“是吗?他说了些什么?”

他都说了些什么?赵可颂细细地看,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

刘万里说:“他回答的是我们的问题,说的是我们想知道的。周硼的夫妻关系、兄妹情谊,他说是转述传言,可传言个个指向别人跟周硼不和。三言两语下来,他将与自身有关的嫌疑踢给了别人,江熙成了谎话连篇而居心不良的妻子,周铜则成了不知为何与哥哥老死不相往来的妹妹。你说他是嘴碎?学着点吧。“

赵可颂默然,好像,真的是?

“碎嘴子也是说话的艺术。再说闲话,碎嘴子说闲话,别的用处不大,却容易拉近人的距离。他认认真真说些什么,反而会引起防备。”

小赵悟:“碎嘴子是他装出来的?可做笔录的时候,案子不是快结了,有这个必要吗?“

“案子快结了,他能不知道?他只是小心。做笔录的时候,说些街头巷尾爱听的闲话,为自己竖立人畜无害的嘴碎形象,既应付了笔录,也是以防万一——如果案子接着查,疑点也不在他身上。“

赵可颂一想,还真是,如果不是打印机里卡住的那张纸引出的蔡中和父子,调查重点怎么也回不到杨景明身上。

可……这些话,刘万里之前怎么不说?他狐疑地看着刘万里,问了出来。

老刘被噎了一下,继而理直气壮地说:“之前谁知道?我刚刚随口说的,你信?”

赵可颂被他这不负责任的样子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万里:“随口说说怎么了。再说,杨景明,你真的指望今天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那我们带他回来干什么?”

主要还是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再看看我们的杀手锏能不能炸出什么来。”

刘万里口中的杀手锏是一份指纹鉴定资料——周硼家打印机里找到了半枚指纹,与杨景明右手大拇指匹配上了8处。结果由鉴定科的人会后提供,他们说,这个结果可用性存疑,加上最近太忙,便没把结果及时上交。

赵可颂想想也对,猜来猜去,杨景明之前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表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