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要干什么?
问询之前,张宽过来,把小林换了下去。赵可颂一时摸不准他要干什么。
虽说,他把先前接触周铜和江熙的资料都同步给了小赵,但总归赵刘二人经验有限。
所以,他要来做这次问讯,赵可颂也没什么意见。
审讯室内,大约是知道这回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关,杨景明十分爽快,一点不装。
“姓名?”“杨景明。”“年龄?”“四十五。”
“性别?”“男。”“职业?”“教师。”
“7月24日下午,你在哪里?”“这些问题之前都问过了。”
赵可颂严肃:“正常程序。”
杨景明微笑看他:“你很眼熟,叫什么名字?”
小赵敲敲桌子:“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哪儿那么多话。7月24日下午,你人在哪?”
“我在朋友家里。”
从这里开始,是新问题。
“哪个朋友?”
杨景明收了笑、凝了神,短暂沉思后说:“蔡晓福。”
“干什么?”“老朋友聊天。”
“聊天?聊什么天?你这天跟学校请了一整天的假吧,就为了跟人聊天?”
这是视野转向杨景明后,他们新得来的。
杨景明答:“其实,我在帮周硼兄妹处理老周的遗嘱问题。我找蔡晓福,也是为了这件事。”
咦?说到了遗嘱?小赵把笔记本往前翻。
7月28日,周铜提过,她是为遗嘱回来的——杨景明告诉她的。可她也说,遗嘱早在周硼手上,他称“危险”、收起来了,现在应是跟着蔡中和的自白书一起失踪了。
杨景明为什么这时候提起遗嘱?
“人年纪大了,记不清事。最近我想起来老周好像写了份遗嘱,存在公证处。我估摸着遗嘱是把铜业留给铜铜。为免今后说不清,他们兄妹得一起看看内容,再看怎么办。毕竟,兄妹俩之前已经自行分了遗产。这也是铜铜回来的原因。”
“遗嘱跟蔡晓福有关系?”
“是这样。老周生前办了个基金会,记在蔡晓福名下。当年兄妹俩不知道,分东西的时候把它漏了。我那天找蔡晓福是为了问问基金会的情况,以便他们决定怎么处理。”
“基金会里的钱很多?”张宽问。
“恐怕不少。不过,基金会之前是老周个人和铜业两个账户分别按年拨款,具体数额只有蔡晓福知道,我不清楚。”
原来如此。
稍作思考,小赵明白了。如果他没有事先从林恩华那里得到基金会的账户,那张写着基金会帐户的纸条。如果蔡中和没有死、蔡晓福也没有坦白一切——从而自证清白。他们会循着杨景明暗示的基金会账户去查,发现蔡晓福和林振亮金钱交易的证据。蔡晓福作案罪证将又添一条。
——这是杨景明的移花接木。他恐怕早就设计好,要让蔡晓福和蔡中和当他的替罪羊。
赵可颂确认:“你的意思是,基金会是蔡晓福在管,钱由他说了算?”
“是,镇上人都知道。时不时的,很多因基金会受惠的人还会上门感谢他。”
所以,杨景明的确计划要把周硼的命往蔡晓福头上扣。
只是,既然要移花接木给蔡晓福,为什么杀蔡中和?难不成,蔡中和的死真是意外?
“遗嘱的事情现在处理好了?”张宽出了声问。
杨景明看着眼前的水杯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周的遗嘱是张白纸,算是一场乌龙。”
嘎?小赵糊涂了。
杨景明把威胁蔡晓福的谈话内容换为遗嘱和基金会,他明白杨景明的用意。
可遗嘱,遗嘱的说法,怎么和周铜的对不上?
周铜说,遗嘱不见了。
而杨景明却说,它是一张白纸。
哪里出了差错?
张宽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遗嘱是一张白纸,谁说的?”
杨景明:“江熙。周硼从公证处取出了老周的遗嘱,她说,周硼从里面拿出来的,就是白纸。”
张宽问:“这事,周铜知道吗?”
杨景明说:“铜铜说,她没有异议。”
所以,在遗嘱这件事上,周铜对杨景明说的话,和对张宽说的话不同。
周铜处于对杨景明有所防备,没有说真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张宽又问:“为什么江熙会找你?”
“她在为周硼手上的铜业股份找买家。希望我帮她看看。”
江熙找他的缘由合情合理。但是,仍然说不通。说不通的,是周铜的行为。
遗嘱如果是白纸,那么,金山里周硼的份额理所当然是到江熙手里。而周铜既对杨景明说没有异议,便是承认了金山的股权归江熙所有。
又为什么要告诉张宽,说那东西失踪了?
周铜想要张宽追查这份遗嘱?为什么?
张宽问:“你要买?”
杨景明摆手:“不是我。我只是个中间人。”
“咦?”张宽作好奇状,“为什么不买呢?你现在是金山的股东之一,买下来金山就是你独掌大权了。还是说,金山本就是你全权管理,根本不用走这个程序?”
杨景明先是顿了一下,继而像是听见什么荒唐的事情,摇头笑着说:“我这把年纪了,无儿无女的,要金山做什么?那费心劳力的好事,我巴不得让别人操心。等到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了,没什么比过清闲日子更重要。”
“那你应该呆在家里养花喝茶啊,怎么一会儿给周铜弄遗嘱,一会儿又帮江熙卖股份。对了,周硼刚进铜业,也是你帮他安定下的局面,没错吧?”
“唉,”杨景明轻叹,“谁让他们是青谷的孩子呢。周硼和铜铜两个孩子年纪小不经事,铜业也像我的孩子一样。总不能看着孩子们乱起来。周硼刚接手,公司确实有些不服气的,他想去升级工艺,厂里不同意。我给他打的包票——亏钱了从我账上出。最后确实亏了点钱,不过,周硼也站稳了脚跟,找到了后面的发展方向。”
赵可颂看了一眼手机,是刘万里发来的消息。
杨景明说的话,刘万里不认。
金山集团由周硼持大头股,工会、其他高层个人占少量干股——杨景明为其中大头。
从表面上看,名义上为现代公司的铜业该是大股东说了算,轮不到杨景明做主。
可与铜业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金山跟现代化没有半毛钱关系,它在此地生长数十年,内部实际形同宗亲氏族。而宗亲氏族,从来只听大家长的话。
好巧不巧,铜业的大家长,死了一个周青谷,还有一个杨景明。
周硼,呵,唬得住谁?
赵可颂那边看着,这边张宽又问了:“你说的站稳了,指的是这次事情之后,你重新成了金山的大家长?而周硼退到你赏给他的实验室里去?”
赵可颂有些惊讶,张宽问的,正是短信里刘万里要他问的话。
杨景明说:“你不是本地人。”
“我姓张,叫张宽。在青谷的任期本该结束了。”见状,张宽笑了笑,“我今天坐在这里,是托了您的福。”
嗯?杨景明歪着头,沉默不语。
张宽接着说:“上个月,我未婚妻来看我,出车祸死了。”
他为什么说起这件事?
赵可颂正想着,忽然觉得背上一寒。
转眼望去,是杨景明冷不丁望了过来,直直与他的视线对上。
听完张宽的介绍,杨景明气质陡变,整个人褪去了一层温和,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隐隐的压迫感。明知杨景明看的是张宽,而不是他,小赵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到杨景明实质般的视线移开,他才松了口气。
然后,杨景明淡淡地说:“那是周硼心轴,说他做的决策该他负责,亏了的钱,他后来自己补上了。我可是一直站在他这头。”
张宽也不揪着周硼不放:“那你和蔡晓福关系怎么样?
“总归认识十几年了,都是同事。”
张宽问他:“蔡晓福说,7月24日,你让他当天无论如何把蔡中和留在家里,有这回事吗?”
“嗯?”杨景明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没这回事。”
张宽点头表示知道,刚要落笔,想起什么似的,随意问道:“他儿子死了,你知道吗?”
“蔡中和?怎么会?”直到这里,杨万里的淡定才有破裂的迹象,“蔡中和身体好好的,怎么忽然没了?”
小赵想,他真的不知道蔡中和死了。
张宽也说:“是啊,怎么忽然没了呢。他刚向警方提供了线索,转头就死了。你说巧不巧?”
“你的意思是,蔡中和是被人害死的?”杨景明喝了口水,慢慢地说,“是真的吗?要不要通知老百姓少出门,多注意安全?我们青谷连续当选了多年平安示范城市,这接二连三的命案,真不让人安生。”
“也是车祸,在青谷镇去新镇的那段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杨景明渐渐放松下来:“哦?那是意外了。那段路确实危险。蔡中和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唉,可惜了,他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一旁听着的赵可颂忽然来了气。
周硼死时,杨景明也说周硼是个好孩子。可是,他说得太轻飘飘了,没什么说服力。
这种廉价的同情,在赵新月死后,小赵见得多了。
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同情和惋惜,与其说是礼节性的,不如说是欺骗性的——我是个好人,没有在幸灾乐祸,下次有这样的事情,还要跟我讲噢。
张宽神色不变:“7月24日,蔡中和原本是要去见周硼的,但没有成行。当日下午17:30,你见了周硼。”
杨景明挑眉,所以呢?
“那本是蔡中和约见周硼的时间。”
“我不清楚,也许吧。”
“你去找周硼干什么?”
“我说过了,商量遗嘱的事。”
“遗嘱不是白纸吗?”
“那是周硼死后,江熙才告诉我的。”
“周硼先前没说?”
“没有。”
“你们在哪里聊?”
“沙滩上。”
“喝东西了?”
“没有。”
“周硼的状态怎么样?”
“一般,他有点累,看上去没睡好。”
“聊什么了?”
“什么时候去取遗嘱,他打算怎么处理,还有铜业之后怎么发展之类的。现在不是在搞什么产业升级,碳中和,低能耗啊一类的东西?青谷也要响应政策号召。一成不变是要跟不上时代步伐的。前段时间那什么ENTV-绿色焦点一播出,铜业被停业整治,不也说明了转型的急迫性嘛。我是老头子喽,这方面的敏感度比不上周硼啦…”
杨景明此时状态极为松弛,唠家常一般。
张宽打断他的絮叨:“那天全程呆在沙滩上?”
杨景明点头,对。
“没去他家?”
“没有。”
“最近一个月都没去过?”
“没有。”
张宽问:“那他的书房里怎么有你的指纹?”
“有这回事?”杨景明好奇地反问。